蘇寄悠足尖及地,拾起衣物,穿好撫平,便朝門口走去。
低了眉,斂了表情,由此至終,沒有說一句話,更沒有看床上那人一眼。
南宮桀在她身後,看著她,一件一件的穿戴,一步一步的遠離,每一個動作,彷彿都是無心,每一步路,似乎都窮盡了畢生的力氣,瘦削的身影,那麼落寞,那麼沉重,似乎承載了無數的無助與悲哀,看得他一顆心揪得生疼。
掌心緊緊攥著床上絲被,皺褶糾成團,他錯開眼,視線落在床上。
一抹血跡,觸目驚心。
心忍不住又是一窒。
抬眼去看,她已走出房外,他皺眉,外袍快速的往身上一披,便快步追了出去。
暖陽艷艷,才踏步門外,一下子就被刺晃了眼。
丫鬟僕役四處忙著,他目光快速掠過,沿著長長的迴廊一路往前,便見她在前面不遠處走著,身形單薄,恍惚若葉。
他急急的追上去,步子凌亂沉重,一如此時心緒。
她聽得身後的腳步聲,微微一頓,終是沒有回頭,步子反而加快了些。
他心更亂,口中默念,步子恰如成了風,幾下飛落,便落在她的身前,也不說話,長手一伸,攔腰一抱,將她裹如懷中,嚴嚴實實。
這才低下頭來,看著她,艱澀開了口,「痛麼?」
她身子一顫,思及方才種種,偏過頭,仍是不語。
他將她抱得更緊,下巴輕輕抵至她頭上秀髮,聞著她淡淡的髮香,輕輕歎道,「你的性子亦是過於倔強了,若是溫順一些,我也不至於……」
她看了他一眼,「若是那樣,你就會放了我麼?」
他微微一愣,臉上浮現出幾分猶豫,若真是那樣,自己真的肯放過她麼,只怕——
還是不能的罷。
她看著他的表情,自諷一笑,眼底酸澀,說什麼倔強,說什麼溫順,這些話,不過都是說著好聽,哄她罷了,因為從一開始,他就沒有打算放開她。
所以,為何還要說這樣自欺欺人的話?
「南宮桀——」她啟口,眼簾低垂,聲音很輕很輕。
南宮桀低頭看她。
她忽地抬起眼眸,直直的對上他的視線,「你,可是喜歡我?」
只要一句,也只此一句,答案就可以知曉。
南宮桀只覺頭皮一炸,身形僵住,眼眸一瞬不移的盯著她,臉上表情忽明忽暗,唇微張,驚愕著,說不出一句話。
你可是喜歡我?
她的一句,似平地驚雷,在他心中轟然炸響,崩塌一片,凌亂不堪。
這個女子,竟然在問,他是否喜歡她?
喜歡嗎?
怎麼可能,他怎麼可能喜歡她?!!
蘇寄悠絞眉,恍惚一笑,聲音且哀且歎,「既然不喜歡,那你為何,要這般逼我?」
如此表情,明明不是喜歡,如此猶豫,更不是愛。
既然如此,為何他要毀了她的清白,傷了她的心?
見他不語,她雙眸愈暗,心中更痛,不由微微低喃,「對你來說,我蘇寄悠,莫非只是你的一場遊戲?」
南宮桀擰眉,語氣驟然生冷,「遊戲?」
「不是麼?」蘇寄悠看著他的眼睛。
「你以為,我會為了一場遊戲,而對一個女子費盡心機?」他冷冷一哼,覺得她的說法可笑至極。
蘇寄悠微微一怔,然後,忽地一笑,長睫輕輕垂下來,再無言語。
以為既不是真心,便只是遊戲了罷。
誰知卻是連一場遊戲都不是,她與他的糾纏,到頭來,只是他隨意的舉動,一時的興起!
連遊戲也不如。
他是什麼身份,什麼地位,她知道。
她也知道,他的身邊有無數的女子圍繞,艷紅綠柳,容姿絕等,隨便一個,都能將她輕易比下去,讓她卑微,低至塵埃。
所以,他如何想,對她如何,她從來不在意,也不計較,更是從來都沒有想過,去成為她們中的一個。
她只想遠離他,與他沒有任何糾纏,做一個平凡的女子。
可是,她現在是什麼?
她什麼都不是!
她與他肌膚相親,卻不是他其中的一個紅顏,更不是他花了心思喜歡的女子,對他而言,她什麼都不是。
心底一陣陣的痛,她閉了閉眼,苦笑。
明明討厭他,可為何一次一次的想起他?
明明不該如此在意,可為何一顆心愈來愈傷?
回憶洶湧,他的言語,猶在耳邊,滾燙傷人,她忍耐不禁,淚自眼角悄悄滑下,砸在他的手背上,無聲。
他目光落在手背,心陡地緊縮,她的淚如火在燒,燙痛了他。
他低頭去看,卻只見她緊閉的眼,以及睫上,盈盈的淚。
他心口又緊,遲疑幾下,終於低下頭去,輕輕吻去她的淚。
她睫毛顫了顫,仍然沒有睜開眼。
先前傷她至深,為何此刻,卻溫柔以待?
一顆心亦痛亦亂,她猜不透他的心。
他亦不語,緊抱著她,折了又折,待曲廊已盡,眼前立著一處雅苑,便走了進去。
仍是棲藍苑。
門口站了個人,翹首著,臉上焦急的神色表露無疑,他看也不看,在她張口正要說話時,直直掠過她,一腳踹開房門,大步邁進,然後將其踢上。
往裡走了幾步,想了想,還是不放心,左手凌空往緊閉的門一指,口中念了句什麼,這才抱著她往床邊走去。
只要張了結界,外面的人就不能再來打擾。
就算是門外那人,沒有法術,也不能破門而入。
輕輕將她放在床上,自己拉過一張椅子坐在床邊,便轉過頭去,細細的看她的秀髮,她清秀的眉,她長長的睫毛,她纖巧的鼻,她微紅的唇……
她不是個絕色的女子,可是也不醜,不僅不醜,舉手投足間皆是女子溫靜閒淡的氣質,溫婉脫俗,宛如百合的純潔清雅,又若幽蘭的恬靜怡香,一看悅目,再看已是醉心。
教人如此看著,竟是不厭。
蘇寄悠感覺到他炙熱的視線,睜開眼,見他坐在床邊,一雙藍眸一瞬不移的盯著自己,不禁微微一怔,諷笑說道,「公子身邊,絕色紅顏多的是,可是為何要這般看著我,莫非公子已然厭倦那傾國傾城的女子,反而看上我這等姿色的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