彌雪看見他了,一路往後退的程中,終於看到他了,如冠玉的臉上,有些灰塵,那從來都是一絲不苟的發,有些凌亂,想必他的生涯中沒有遇過這樣的打擊吧,整個人都少了精神。
赫赫奴爾也不敢深入迷林,只是追到邊邊就在那裡紮營,有利的地形,他們全都佔了去,此刻等待龍漓的只有二條路,就是拚死一戰,或是葬身那山腹下。
彌雪拿著水袋靠近他:「喝點水。」
他看彌雪一眼,拿起水「咕咕「地喝了個半袋。「你會不會看不起我,竟然到了這地步。」
「沒有,赫赫奴爾以多欺少,又佔了有利的地形,要想保住性命那已是難事了,龍漓,你實在不該帶那麼少人的?」她有些責怪,責怪他不顧自已的性命安全,存心是要讓她難過。
「因為你在城裡。」他忽然說。
嘎,彌雪張大了嘴巴,卻又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因她在城裡,他就不能帶更多的兵馬出城嗎?他是怕赫赫奴爾大軍攻城,而她在城裡,還有辰辰,必然會遭毒手。
「你也太自大了,反正,都是你的錯。」她在他身邊盤腳坐下,這沒什麼人的,都在急救著受傷的將士。
他看著彌雪:「我好累。」
累,他也會累嗎?他不是很厲害嗎?帶十萬大軍對抗人家的五十萬,壓下來都可以壓扁他們。龍漓的頭靠了下來,放在她的腳邊:「昨夜心痛得我一夜未睡。」
怪不得他越發越是憔悴了,眼窩處都有著明顯的黑青,他豈止是一夜沒睡好,恐怕他是幾晚都沒睡好吧,這樣行軍打仗,他還有精神和氣力。她的手撫上他的發:「那你小睡會吧,呆會江公公送吃的來我再叫醒你。」
「彌雪,別走。」似乎他怕他睡著後,彌雪會走,一手還緊緊地抓著她的手,這哀兵遍野的時景,實在是不合談什麼兒女私情,心窩處酸酸的,她的手指輕撫著他的俊臉:「我不會走,你睡吧。」
是太久沒有休息好了吧,他竟真的睡著了,有如聽話的少年,就躺在她的腳上睡,也不怕失了禮,讓人看笑話,這樣的他,很無害,很安祥,一點也沒有九五之尊的架子,更沒有那冷厲和疲累,他累太久了,有多少的時候,她能看他這樣睡著,每次她睡,他仍在忙著,而當她醒來,他卻又去上朝了,這山林間,難得的小息,多平靜啊,一輩子這樣多好,但是沒有可能的,那慘叫和哀叫聲次次都能把她帶回現實中來,讓她認清楚,她是葉彌雪,他是皇上。
靜謐之後,就要迎接赫赫奴爾的進攻了,龍漓小息片刻,多了些精神又拿出圖紙和幾個將軍研究了趕快來,但是一直都沒有什麼更好的突衛辦法,只可惜,她並不熟讀孫子兵法,要不就能幫他一把了,在這蔥蔥鬱郁的山林間,是他和她最後的落腳點嗎?辰辰還在北城裡等著她呢?
山林啊,山林啊,最怕什麼?她在沉思苦想著。
「來來,把那大鍋端過來,生火了。」有個衛兵在叫。
火,對啊,火,山林最怕就是火了,縱然這是冰凍之時,卻也有乾燥的火種,加以些油潑了上去,那就能把赫赫奴爾給嚇跑了,彌雪眼一亮,正欲告訴龍漓,他卻已含笑看著她了:「彌雪,想到了是不是。」
「你怎麼知道?」他有能看窮人心的力量嗎?真可惡了。
他一笑,指了指那衛兵生火的地方:「火攻不是嗎?」
真是心有靈犀一點通啊,這沒點就已經相通了,他也是絕頂聰明之人啊,彌雪歎口氣:「你自個指揮吧!」
「我仍然需要你。」他笑著說:「彌雪,我知道你學的很廣很多,進入迷林後,仍需要你才能走出去。」
她皺起秀眉:「難道現在還沒有進入迷林。」這似乎很寬廣了,她以為進了迷林內。
龍漓搖搖頭:「一直就沿著邊緣撤,一旦進入了迷林,更是險惡萬分,幾乎沒有生存的機會出來。」
她倒吸了口氣:「你就敢把全軍的人命交到我手上,我可不敢,我寧願你能大勝,從原路出去。」
「那是不可能,赫赫奴爾不會上那麼大的當,火只能逼退他們,但是沒林子的地方,我們奈他不得。」
「我說龍漓,在皇宮裡你已經盡把我算盡了,在這裡你還是我算計著我。」為什麼總是他算計著她,而不是她算計著他呢?
龍漓笑著,輕柔地攏著她給風吹散的發:「彌雪是聰明的,所以我相信你,你一直是我的幸運,無論是皇宮還是這裡,我賭你會到北城,所以我御駕親征了。」
張開嘴,她狠狠地咬著他的手指,良久才放開,兇惡地說:「龍漓,你把我給看透了是不是,你很得意是不是。」為什麼她一直處於下風。
他呵呵地大笑,並不介意手指間滲出的血,一手強硬地抱住她的腰:「是的,彌雪,我很得意,因為我還能見到你。」
他的笑引起了眾人的睹目,她掙扎著,臉刷地紅了。一邊,江公公端著食物上來,也偷偷地笑了,這幾天,終於能看至皇上的笑容了,多久了,他都未曾笑過。
待大家用過了午膳,正巧的是,正好刮起了猛烈的西北風,龍漓命人砍了不少樹,以阻火緩到這邊,在那一邊,淋上所帶的火油之類,點燃了,那火舌就隨著風,張牙舞爪地往西北撲過去,再濕的樹又如何,何況一連幾天都沒有下雪下雨了,那厚厚的落葉和枝頭上的殘葉,一下就點燃了,風一吹,就四處飄散,引起更大的火勢。
濃濃的白煙籠罩著樹林,嗆得那聲音隔了老遠還能聽到,然後就有馬嘶人慘叫的聲音,龍漓笑了:「看來湊效了。」
「皇上是一國之君,上天也幫忙啊,皇上萬歲。」那些將皇以及殘兵拐將都跪了下去:「皇上萬歲,琳琅萬歲。」
彌雪翻翻白眼,這些人奉承的功夫真是了得,那只是幸好而已,不過這西北風還真是起得怪異,剛才還擔心還會刮南風,將樹砍了不少的,真是白費功夫了。
「衝出去,殺出重圍。」一個將軍叫著,然後,千萬個人都站了起來,士氣如虹,鬥氣十足,在還冒著白煙的焦林中,追殺了過去。龍漓彎下腰。
「幹嘛?」彌雪不解。
「上來,難不成你要自已走嗎?你腳上還有擦傷,你甚至不會騎馬。」他笑著。
有人背,她幹嘛要和自已的腳過不去,彌雪爬上他的背,那暖實的感覺,真想讓她歎氣啊。「我來的時候還不是單槍匹馬地進來了,要不是那赫赫奴爾埋伏,我可會一直騎了進來。」
「彌雪,你說多點沒關係,回去我再慢慢的治你。」背著她,真好,像什麼都圓滿了,即使是大敗,他亦不會一無所有。
「治我。」她冷哼,雙手掐在他的脖子:「我先掐死你先。」
他又想笑了,能和她同甘共苦的,就只有彌雪,她是他的解語花。走到馬前,將她放了上去,上面鋪著厚厚的毯子,不會讓她不舒服,不會刺到她的擦傷,他再一躍而上,從後面抱住她的腰,一路往西北而去。
這火燒得還真是出乎意料的大,讓他們無所防備,更來不及要想什麼砍樹止火之類的,一路還有來不及逃跑的士兵,讓火燒得焦黑,她看了直想吐,好噁心。
龍漓的手蒙上她的眼:「怕就別看,戰爭就是這麼殘酷,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可果不反攻,那麼,給燒死或者逼死的,就是我。」他現在捨不得死了,因為她。
彌雪緊抓著他的大手,死的是他,不要。
「稟報皇上,看來赫赫奴爾的大軍已撤退到了峻嶺中,我軍若是強攻上去,必會吃虧,請皇上指示。」
「來時撒下的白灰呢?」他淡淡的問,他無意再跟赫赫奴爾交戰了,這一燒,死傷無數,他必定不會再攻下來,而山上,不知有多少的險峻,敵強已弱的,自不能強攻。
「稟報皇上,白灰似乎到處都是,已找不到初來之時的所撒的,做的記號,似乎也遭人四處刻劃過。」
「他是要逼我進迷林了,那就只好一賭琳琅的運氣了,傳令下去,進迷林。」
「你真不怕嗎?」迷宮她走過,那種似是沒有深頭的路,讓她心裡很恐懼,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一樣,像是無頭的蒼蠅四處亂撞。
「我不怕,你呢?」有她在,死也值得了,留在原地,赫赫奴爾還是會攻下來,自也是死路一條。
「唉。」她低歎一口氣:「我怕,我死了會離開這人世間,怕死了出不去,我的辰辰還有北城等著我呢?沒娘的女兒很可憐。」
「也是我的女兒我的公主。」他小聲地說,她以為他捨得嗎?
她仰起頭看著樹頂上茂盛的葉子:「一直看著樹葉吧,茂盛的地方就是南邊,因為陽光照射更多,所以南邊的樹葉就更多,反之,北邊就稀少了。」這是小學生的日常知識,幸好她還記得。
「我的彌雪,就是聰明,相信,能走這片迷林的。」龍漓笑了。
「我不是你的了,出了這片林子,回了北城,就成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你是仍然是高高在上的皇上,我依然是身份來歷不明的葉彌雪。」她有言在先。
環著她的手臂更用力了,不知繞了多少彎路,走了多久,一叢一叢的密林像是沒有止境一樣,但是一直都堅持向著南邊走,走了差不多整整一天,終於看到了那盡頭。
眾人攤在地上,笑著,感歎著,終於,他們走出了絕境的迷林,感歎著生命的悸動,她的眼眶也濕了,大大地鬆了口氣,帶著那麼多人走出迷林,她肩上的壓力更是大。
「皇上,皇上,出來了,出來了。」江公公完全崩潰了,在那裡笑著,一個勁兒地說。
他也笑了,舉起手:「趕出北城。」
這殘兵拐將的,竟沒有來時的一半了,這林中,多少的枯骨啊,戰爭帶給人的就是死亡。
越到北城,她心就越亂,扯開龍漓的手,若是龍墨看到她,會怎麼想呢?怎麼會和龍漓在一起,怎麼會出去,她口口聲聲說的話,如何地交待。
一匹通體雪白的馬就在城門口孤寂地站著,那馬背上的人,那麼形單影隻,夕陽下,影子拉得老長,直到蓋住她的眼瞼,他的臉裡盛滿了哀痛,就那樣看著她,未說一句話。
「墨。」她有些苦澀地叫。「我、、、」
「進去吧!」他傷痛地說。
龍漓的手又環上了她的腰,疼得讓她幾乎無法呼吸,她深吸了口氣,看著墨的眼睛:「墨,我腳扭痛了,你帶我進去吧。」她用力扯開龍漓的手。
墨笑了,拍馬上前,伸出右手,抓著彌雪的手,一個用勁,她已到了他的馬上,他的眼和龍漓的眼,對上了,眼裡,有抹得意的笑。「彌雪,我們先進去。」一挾馬腹,就往城裡走去,無論如何,彌雪都不會再選擇他了,對他,也僅止於到此了,他不會,讓她再有機會靠近他的了。
冷冷的風一吹,吹入龍漓單薄的胸懷中,依偎的溫暖仍殘留,她卻已在別人的馬上。咬著牙,他冷冷地說:「進城。」
龍漓吃了敗仗,但是能幸運回來,已是神的庇佑了,北城裡,人人都感恩戴謝,歡天喜地,感謝老天爺的眷顧同,而那赫赫奴爾那次,必然損了不少兵將,一時之間也沒有來攻。
在林御醫的精湛醫術下,沒幾天,彌雪的腳就好了,身上的擦傷也很快地復原,這難得的平靜之時,便怏著龍墨教她騎馬,由當初的驚懼和牛步,到能在草原上揮鞭獨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