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時的童崢,也同樣想著霍曈。
那小子,不可貌相!將來絕對是個勁敵!
一向以為他是個喜歡吃喝玩樂的紈褲子弟,沒想到霍家存亡的危急關頭,他竟單人匹馬直接上李府,與李桓談判。
當時的童崢,正躲在李桓書房,準備搜尋李桓的把柄,突然聽到腳步聲,輕輕一躍,躲在橫樑上。
門開後,李桓進來了,一個藍衣男僕抱著一個包裹,緊隨其後。
待男僕一開口,童崢心中詫異,來的竟是霍曈。這小子早前因為帶霍子琳去醉紅樓飲花酒釀成大禍,被霍家老太爺鎖在祠堂中讀書,很久沒有露面了。
霍曈也不客氣,開門見山,笑一聲,歎一聲。
李桓冷著臉,聽他說話。
霍曈慢吞吞地道:「霍曈先恭喜李大人富貴榮華,繁盛如春花。」
李桓頗為得意地捻著下頜稀稀落落的鬍鬚,微笑不語。
「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但是春花盛開迅速,衰敗也迅速,相比尊府老太爺在世時,實在不能不令人扼腕歎息!」霍曈話鋒一轉,李桓臉上的笑意瞬時無影無蹤,怒氣漸生:「小子太無禮!」
樑上的童崢卻暗暗點頭稱是。來也匆匆,去也匆匆,李桓雖然惱怒,心中必然已經有所觸動。
霍曈繼續不疾不徐地說:「想當年,何超之何大人獨攬權柄,將家父與尊府老太爺逼得退無可退,家父退隱田園,尊府老太爺不畏權勢,在朝堂之上斥責何超之大人弄權誤國,釀成月典國之大禍。霍曈不才,出生較晚,不能見到令尊的錚錚傲骨烈烈風采,但是每逢家父說起,總悠然神往。」
不提還好,一提起李志沖,李桓怒火中燒,雙目圓瞪,胸口也激烈起伏。
童崢卻差點大笑出聲。
李志沖朝堂上怒斥何超之,的確有此事,但是因為何超之要撤掉他顧命大臣的名號,他私下求饒無效,才當著皇帝的面豁了出去,當時李太后就在簾子後面坐著呢。經霍曈一說,李志沖竟變成了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大忠臣大諍臣,這霍曈,果然厲害!
霍曈對李桓的惱怒,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道:「家父提起尊府老太爺,總扼腕歎息,道本同是先帝臨終時定下的顧命大臣,本應相互扶持,共同扶助皇上,他自己好勝之心太盛,總以為我們霍家靠的是赫赫功勳,你們李家靠的不過是後宮女子。」
這幾句無異火上澆油,李桓倏地站起,砰一聲狠狠拍在桌上,道:「你們霍家欺人太甚!我李桓不報此仇,怎為人子?」
樑上的童崢見李桓如此震怒,暗自提高了警惕,防止他出手傷害霍曈。
霍曈哈哈一笑,氣定神閒,道:「家父脾性率直,自是向來有一句就說一句,大人也不必動怒。霍曈同樣為人子,向來聽說為人子者,第一是孝,敢問李大人,什麼是孝?」
李桓鼻孔裡噴出一個嗤字,道:「你要如何?任你舌綻蓮花,也休想我放過你們霍家!就算我們老太爺重生,他也絕對不會饒過你們霍家!」
「什麼是孝?孔子說,無違,又說,『父在,觀其志;父沒,觀其行。三年無改於父之道,可謂孝矣。』大人今日所作所為,是孝順嗎?尊府老太爺昔日行事,均以國事為重,以個人私事為輕,縱然霍李兩家相鬥,尊府老太爺也事事忍讓,為什麼?並非尊府老太爺怕家父,也並非家父欺人太甚,而是尊府老太爺比家父明理。」
霍曈貶低霍僧達,拔高李志沖,李桓雖然惱怒,畢竟要敬重先父,不便斥責,只道:「你小子乳臭未乾,只逞著一張利口,竟也想來學蘇秦?」
「霍曈不才,鎮日風流放誕,留戀舞榭歌台,今日為了霍李兩家,不得不厚著臉皮班門弄斧,讓大人見笑了。」
李桓冷冷道:「好,我們霍李兩家原為姻親,我就給你個機會。」
霍曈傲然挺立,道:「李家與霍家,表面是對手,實則是同盟,輔車相依,唇亡齒寒。敢問大人,李霍兩家,文武輩出,但是功勞能否比上昔日何家?何超之大人力排眾議,廢太子,立聖上以代福王,功勞不可謂不大。聖上曾賜何超之大人上殿不拜的殊榮,又稱何超之大人為相父,寵眷不可謂不隆。請問今日何超之大人在哪裡?昔日繁華昌盛的何家又在何處?難道大人真的覺得,霍家手段如此厲害,可以隻手遮天,胡作非為?」
霍曈這一番說話,痛快淋漓,連童崢聽了,都想拍手叫好,想必那李桓心中也大為震動。
霍曈撲通跪倒,雙手打開紫紅綢緞包裹,露出一個一尺見寬的銅鑲邊紫檀木箱,道:「尊府老太爺去世後,家父痛哭流涕,後悔莫及,至今一提起仍舊落淚紛紛。三年前他以尊府老太爺的名義,建了一家書院一家育嬰堂。這便是地契房契,以及家父多年來收藏的字畫。今日自知不免,送與李大人吧,免得流落民間。」
李桓臉色稍微緩和,道:「起來吧。」
霍曈將木箱捧到他跟前,微微一按機括,箱蓋彈開,精光四射,連房間內的燈燭也為之黯然失色。
童崢居高臨下,看得十分清楚,箱子內最上面是一大串夜明珠,顆顆滾圓,毫無瑕疵,照亮了底下一大疊紙張,想必是房契田契銀票等。霍家真的將老本都端出來了?
「還有一封信一條銀鎖鏈,家父囑咐一定要親自送到大人手中。」霍曈關上箱蓋,將木箱放到書桌上,從懷裡掏出那兩樣物件,恭恭敬敬雙手托著,送到李桓面前。
李桓漫不經心地接過,拆開信封,沒看幾行,信紙竟在他手裡瑟簌簌發抖。「你們霍家如何得來的?」
他猛然抓過霍曈手裡的銀鎖鏈,急急塞進了懷裡,頹然倒在椅上,驟然失去了脊樑似的。
童崢只隱約看到那是一封黃舊的信,紙上的字跡不是墨黑色的,而是豬肝色的,彷彿是血書。他非常好奇,那究竟是怎樣一封信,那雙鞋子又藏著怎樣的秘密,讓李桓害怕成這樣?難道,竟是李桓在外的私生孩子?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