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烈之五福臨門 兩情若是久長時 花凋
    五福不知道李佩儀究竟對老太太說了什麼,但是看老太太驚慌失措,想必是一件不為人知的大秘密,而老太太絕不想別人知道。何景珍坐在身邊,衣裙窸窸窣窣,五福扭頭一望,見她也同樣抖得厲害,面青唇白。難道她猜到了秘密是什麼?

    「我哥哥,日後也會清楚的。」李佩儀輕輕吐出這一句話。

    老太太全身又劇烈一震,魂不守舍地道:「我答應你!」

    李佩儀並沒有回應。老太太望了她一眼,趕緊走開,叫何景珍去看看。

    何景珍站起來,慢慢走過去,顫巍巍地伸出手指,在李佩儀鼻端探了探,深深吸了一口氣,道:「大太太去了。」

    老太太深深舒出一口氣,道:「你料理。」

    只聽撲通一聲,五福栽倒在地,暈了過去。

    李佩儀並沒有當場死去。

    過了一陣子,她又微微有了呼吸,只是出氣多入氣少,一直拖到了九月十四夜,才終於嚥下了最後一口氣。鸚鵡雪娘,不吃不喝,發出哀哀的低鳴,似乎它也知道,主人死了,不再回來。周媽一邊哭,一邊抓住雪娘往嘴裡塞食物,總算救回來它一命。

    霍子琳與懷德郡主的婚禮,只能臨時取消,向後推遲。

    娘親死了。

    五福對這一天早有了心理準備,但當娘親真的離開了她,她依舊無法接受。茫然,淒然,從此不知該往何處去。

    自己與霍家的最後一絲牽絆彷彿也斷了。

    沒有了娘親的霍家,突然陌生無比。

    五福哭得肝腸寸斷,幾次昏倒,芳草也陪著落淚。

    日子風車轉似的飛過,淚光中,一片霧濛濛的白色,怎麼也看不清。李府那頭也派人來照料,舅太太、李岳襄什麼的也跟她說了些話,她渾然未覺。

    五福形銷骨毀,渾渾噩噩,如提線傀儡,任人擺佈。膽小善良的綺晴,一直陪在她身邊。連一向對她懷有敵意的綺暄,也覺得異常可憐,對她說了幾句暖心的話,而她睜大一雙無神的眼睛,呆呆的,宛如聽不懂,綺暄也只得一聲歎息。

    何景珍怕五福出事,每夜都陪著她入睡。五福心內抱歉,娘親的死,為自己擺脫了高玫,延誤了霍子琳的婚事,二太太竟絲毫沒有埋怨自己。

    霍昭自始至終也神色木然,不發一言。

    五福偶爾望望他,她恨這個男人,比當初恨她鄉下爹爹更甚。

    霍昭的小妾終於生產了,是男孩子,一出生就接進府來了,住在老太太那邊,由霍府聘來的一個奶娘與三個保姆日夜看管,霍昭沒有回府居住,他的小妾也沒有能進府。那男孩子,小名叫寶兒,就當做李佩儀的兒子,五福的弟弟,穿了一身小小的孝衣,由奶娘抱著向他娘親行禮。老太太歎息說,有兒子了,可惜佩儀沒有福氣,不能親眼看著這個兒子長大。

    林美鈿滿腔怒火,憑空殺出一個小妾兒子,自己的小兒子不能過繼到長房,直恨得牙癢癢的。

    再盛大的喪禮也有結束的時候。

    終於,一切法事完畢,李佩儀葬在了霍家的祖墳。

    老太太特意找了她過去,說已經遵照李佩儀的遺願,為她解除了與高玫的婚約,又問她往後有何打算。

    五福知道她的意思,怕自己藉機與霍子琳有何牽扯,便搖搖頭,道有意去修行,為娘親祈福。

    「你有心修行,本意不錯,也是一片孝心,只是你娘親臨死前,要我送你回家人身邊,我不敢違願。待你孝服除了,就送你回你親生爹娘身邊吧。」

    五福趴倒在地,連連磕頭,道謝不已。

    「你且先依舊住著桐音院,什麼時候有了你家人的消息,我就送你出去與他們團聚。你娘雖然不在了,你依舊是長房的大小姐,也不要拘束,有什麼隨時和你二嬸娘說,她會好好照應你的。」

    「是,老太太。」五福不敢開口,李佩儀曾告訴自己,自己的家,在合州麻城大王村。老太太現在一門心思都撲在了那個長房孫子身上,哪裡顧得上自己?別自討沒趣。

    從此五福依舊住在桐音院。李佩儀既已不在,昔日的丫鬟僕婦都裁減了,只留下一個芳草與幾個灑掃的僕婦。

    周媽呢?五福突然想起,已經多日不見周媽了,她哪裡去了?

    問芳草,芳草也不知道。問其他下人,她們只說周媽已經不在府中,想必回李府去了,她原本就是李佩儀福陪嫁使喚。

    五福只覺得不對。

    在李府的那段日子,她與周媽逐漸熟悉,打破隔膜,娘親雖已不在了,周媽如何也不說一聲就舍下自己離去?連同娘親生前最愛的白鸚鵡雪娘,也一道不見了。

    她在腦海中拚命回想,周媽究竟是什麼時候消失的。娘親去世後,好像周媽就不見了,自己只一味悲哀,竟沒有覺察此事。

    周媽為什麼要離去?與李佩儀臨死前偷偷交給她的信,對老太太說的悄悄話,有沒有關係?

    日子一天天過去,時間是最好的療傷藥。五福漸漸習慣沒有李佩儀的生活,與芳草住在寥落的桐音院,偶爾與綺晴說說話。

    五福沒有嫁給高玫,霍家另外將綺晴許給了高玫。相比何景珍的黯然神傷,綺晴沒有反對,也沒有傷心,反而臉上漸漸顯現對幸福憧憬的光輝,有時四下無人,悄悄對五福說起日後的生活。

    「老是老了一點,好歹是一品大員,我進府後什麼都捏在手裡,不用事事看人眼色。」

    五福深感抱歉,覺得她是代自己受過,見她如此開心,更加難過,問:「你真的開心嗎?」

    「開心,為什麼不開心?這是十幾年來,我第一次不用顧忌旁人的眼光了。」綺晴露出夢幻似的微笑,「我爹是庶出的,我娘又背後無人,我還能找到比這更好的親事嗎?」

    她的笑在五福看來,那樣的單薄,彷彿風一吹,就碎了。五福握住她的手,道:「你可以有別的選擇。」

    附:花凋——李佩儀

    佳人似玉輕千金。

    傾蓋相逢便傾心。

    曾持落梅合小字,

    也向東籬作菊賓。

    可憐寧馨竟化夢,

    無緣錦瑟不如貧。

    多少香殘寂寂夜,

    桐音院裡聽桐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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