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烈之五福臨門 兩情若是久長時 五福來了
    那一夜,霍子琳的來訪如同夜露,悄悄地蒸發了,不留一點痕跡。

    三日後,六月十八,大吉,宜嫁娶、出行。

    一大早,兩輛馬車分別從霍府出發,一前一後,出了門前大街拐角,一左一右,嗒嗒分開了。

    第一輛馬車,將霍子琳送往城郊的別院,他將在那裡苦心攻讀經書。

    第二輛馬車上,坐著一臉寧靜的五福與東張西望的芳草。她們,將往李府侍候李佩儀。

    李府昨日傳來書信,道李佩儀心裡掛念五福,著五福前去看望。霍老夫人特意傳她去,好生訓了一頓話,不外乎女不念母過,女子以柔順恭謹為正道,去了李家,一言一行都須格外留心,不可失了霍家的臉面。另外又說了一些牽掛李佩儀祝願她早日康復的暖洋洋話語,彷彿李佩儀是她心頭坐著的第一個人。

    五福臉上不由浮起淡淡的笑意,充滿譏諷。

    昨日,霍老夫人還沒有叮囑完,梁媽就上來附在她耳邊細細說了幾句話。霍老夫人眉開眼笑,一臉皺紋都泛開了,連連念了幾句阿彌陀佛,又道如若準確到時為菩薩裝金身還神。她轉眼見到五福還跪倒在地,不耐煩揮揮手,讓五福去三太太處領幾身新衣裳。

    五福出廳時,在堂下見到霍昭身邊的僕婦陳媽趾高氣昂,連自己的問候都不屑一顧,才恍然大悟。看來又是霍昭遣來稟告小妾懷孕情況的了,想必抽籤或者算命時說懷著男胎吧。

    「福小姐,你說李府是不是比我們府規矩還多?我們府出了兩名皇后,他們李家也出過不少后妃的,連太后也是他們李家的呢。」芳草又興奮又害怕地問。

    五福淡淡一笑:「記得老太太的交代嗎?少說多做,聽話辦事。」

    芳草吐了吐舌頭,緊緊閉上了嘴。

    李家——李家同樣權勢驚人,根深蒂固,甚至比霍家還要久遠。據說在先帝駕崩當今皇上登基的過程中,霍老太爺與李老爺都立了大功。李老爺乃皇上親舅,太后之弟,本來太后要立侄女,即李佩儀的三妹李佩容為皇后的,可惜皇上一意孤行,立了霍老太爺的女兒霍素微為後,縱然無子也並不廢後。李佩容才貌雙絕,僅僅立為淑妃,連貴妃都不是,在霍素微死後也不能再往前一步,在霍離離進宮後又給她壓下了一頭。後來好不容易立為皇后,卻又因巫術詛咒霍離離的牽連病死,霍離離母憑子貴升為皇后。李老太爺吐血而亡,李佩儀長兄李恆升右相,最近幾年,他一直與霍僧達明爭暗鬥,要爭左相之位。

    因此,霍李兩家以前是同盟,明著是姻親,暗地裡漸生齷齪。

    馬車駛了大半個時辰,終於到了駙馬街李府。

    五福已經沒有十年前初進霍府的慌張與驚奇,目不斜視,一直到馬車從後院側門駛進、停下,李府的僕婦撩起車簾子,她才慢慢下車。周媽站在車外,一見到她就撲了過來,喜不自勝。附近疏疏密密站了十來個僕婦丫環,都是對傳說中的福小姐比較感興趣的。

    因為李佩儀的倔強,九年來一直不肯歸寧,所以五福僅僅是十年前曾隨李佩儀來過李府一次,只隱約記得李府到處人聲鼎沸,有個胖乎乎的老太太摟住自己叫過幾聲可憐見的,還有一個小個子男孩花團錦簇渾身香噴噴的跟在自己背後轉悠,他的名字好像叫——實在是想不起來了,彷彿有個什麼香字?

    周媽攙扶著她,慢慢地轉過花樹,繞過長廊,又穿過幾重院落,遠遠的就聽見那只鸚鵡雪娘熟悉的叫聲:「五福來了,五福來了!」

    雪白的雪娘如箭飛來,落在五福的肩頭上。

    五福伸過手去逗弄它,笑道:「你這丫頭,好不調皮!」「雪娘乖,雪娘最乖!」雪娘不高興了,叫個不停。

    「你就是那個好心的福姐姐吧,你真厲害!」屋內迎出來一個高挑的白衣少年。

    令五福奇怪的是,他一口就叫出了五福的名字,還登登跑了過來,一臉明媚的興奮,看起來不過十四五歲,比五福稍微小一點。

    好心的?這個頭銜從何而來?

    隨著他的接近,濃郁的香味撲鼻而來,差點將五福熏得打了個噴嚏。

    五福心裡一激靈,他,不會就是記憶裡那個什麼香少爺吧?

    少年微微一歪頭,朗聲笑道:「福姐姐,你還記得我的名字不?」

    「香少爺,別皮了,表小姐初來乍到,別嚇著她。」周媽及時解了圍,引著五福進去見李佩儀,香少爺並沒有隨後。

    李佩儀臥在一張矮榻上,膝蓋以下攏著一張厚厚的錦被。

    二十日不見,李佩儀完全變了樣,不施脂粉的臉塌了下來,兩隻深陷的眼睛裡也再沒有瘋狂的熾熱,而是靜靜的,如積滿落葉的水潭般泛著藍黑的光,微弱,無力。而垂在榻上的一隻手,瘦骨嶙峋,青筋暴露,腕上的一隻碧玉鐲子用紅絨線緊緊纏住了才沒有掉下來。

    五福心一酸,淚水簌簌落下,道:「娘!我是五福!」

    李佩儀的目光微微一泛,道:「你當我傻了呢,我當然認得你是五福。」

    她的聲音裡再沒有昔日的蠻橫與冷酷,說得有氣無力。她彷彿一條褪去了殼的蛇,軟軟地癱在榻上。

    五福過去,給她捶著肩膀,不輕不重,不緊不慢,如同往常的節奏。而她心裡知道,再也無法回到往常了,無論是她,或者娘親,哪怕她依然受到娘親的打罵,她也寧願看到昔日那個精神十足的李佩儀。

    「你們出去,留我娘兒倆說幾句私己話。」李佩儀說完,胸膛強烈起伏著。

    周媽領著芳草與幾個僕婦出去了。

    房間裡安靜得很,飄蕩著一陣濃烈的香氣,不知道娘親如何忍受得了。李佩儀並沒有說話,只有斷斷續續的粗重喘氣聲。

    五福心痛地發現,娘親肩膀同樣骨稜稜的,失去了昔日的豐腴柔軟。「娘,你好些沒有?」她俯身輕聲問。

    李佩儀沒有回答她的問話,反而問她:「五福,你還記得你怎麼去到霍家的嗎?」

    記得,她怎麼不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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