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媽將一包銀子恭恭敬敬送到寶光師父面前,道:「法師,我們準備棉衣不周,聊表心意,望法師萬勿推辭。」
沒想到那寶光師父既不彎腰,也不望李佩儀一眼,推辭不受:
「多謝大娘,多謝夫人。貧僧行走天下苦修,衣衫能遮體便可,不求厚暖,謝過夫人了,銀兩實不敢收。」
五福見他微轉過身,似乎抬起腿就要走,到底還是立住了。
「哎喲,寶光,你怎可這樣無禮!」當家和尚疾步搶過來,將那包沉甸甸的銀子奪過,笑嘻嘻地謝過李佩儀,說幫寶光先收起來了。
「好,好!」李佩儀連道兩聲好,再不言語。
五福只感覺李佩儀話語中不無心酸,以為她為寶光師父不領情而生氣,也不出聲,從座位跳下來,幾步跑到當家和尚那裡去,踮起腳,將他抱住的那包銀子搶回:「這是我娘給那位師父的!」
她人小力氣也小,當家和尚卻不好用強阻攔,便鬆開了手,由得她拿去,訕訕笑著道:「好厲害的小姐!」
五福走到寶光和尚面前,仰起頭,朗聲道:「師父,這是我娘送你的,人家有棉衣,你沒有,天氣冷了,你拿去買件衣服穿吧。」
寶光師父望著她,目光裡微露驚詫,禁不住轉頭望了李佩儀一眼。李佩儀也正抬頭望著他,立刻又低下頭去。
「師父——」五福撒嬌似的又叫了一聲,「請你收下吧。」
「收下吧,收下吧。」當家師父在一旁擠眉弄眼,恨不得伸出手來將那包銀子抱回懷裡,急得不行,「霍夫人一片敬佛禮佛之心,你不該阻攔。」
寶光和尚望著五福,五福也望著他,目光中同樣充滿好奇。為何他堅持不接受銀兩?他身上的衣服又薄又舊,有了銀子,他可以去買新衣服,不好嗎?
寶光和尚笑一笑,五福只覺得眼前一片明亮,如月照晴空花開滿地。這位和尚,如果再胖一點,再胖一點,還會更好看吧,他不像一個僧人,倒像一位書生,但又無書生的那種呆氣、酸氣。
她還在發呆,不覺寶光和尚從她手中拿起那包銀子,送到當家和尚懷裡,又合掌彎腰,行了一禮,謝過李佩儀:
「夫人千金之體,自然多福多壽,我們隆福寺裡眾位僧人,也會為夫人祈福。貧僧告退。」
他後退幾步,轉身出房門去。門外明亮的日光照在他身上,更顯得僧袍破舊而空蕩,他只一轉,不見了。不知為何,五福覺得心裡悵然若失。
「哎呀,當家師父,您瞧瞧,這什麼寶光和尚可真無禮,不識抬舉!」周媽拍著手掌道,各位僧人隨身附和,又說了許多寶光的孤僻之事。
「好了,小姐,我們既已還願,也不便多打擾,回去了吧。」周媽扶起李佩儀,兩人緩緩行出房門去。五福緊隨其後,其他丫頭僕婦跟上。
一路上李佩儀默不作聲,一味低頭。周媽也不住地唉聲歎氣,望了望五福,也不開聲。五福心中有個奇怪的感覺,娘親與那寶光和尚,似乎原先是認得的,不知他們為何生氣,見了面也不大說話。
五福正在細想,馬發出尖銳的嘶鳴,車子猛然停住,車前傳來一陣喧囂,車後也傳來一陣陣哭喊聲。
發生什麼事了?
五福爬向前,揭開了車簾子,不由魂飛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