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嗯,不過別讓嫦娥姐姐知道,要不然他們就知道你私自放我出來放風了。」封千紫喝完了粥,把空碗放到桌上,忽然想起了赫連清歡,她興奮地轉回頭來,「小叉子,我師父住在哪裡?我能去看看他嗎?」
夜釵的臉突然變了顏色,急道:「暫時不能,要是師伯知道我把你放出來,我和你都會受罰的。」
說完了,他看了看天空,眼見窗外的天邊布上了黑雲,他站起身來,「小紫,你回去吧,我太爺可能就要回來了。」
話音剛落,只見遠空中一道驚銀亂光閃過,隨之而來的便是一聲炸雷巨響,幾乎要把人的耳膜穿透。
封千紫驚怵地看著窗外,一句「怎麼回事」還沒說出口,就覺得渾身都像是被撕開了一樣的疼,頭顱裡扎進了萬根鋼針,千刀萬剮也不過如此。
夜釵見她狂叫著,狂哭著,連忙撲過去將摔倒在地的女孩抱在懷裡,是不是掌門師伯用鮮血養活了她,她便和掌門師伯血脈相連了?他越想心越慌亂,「小紫,小紫你怎麼了?」
「我師父,我師父,神仙哥哥……」封千紫眼前出現了一幅畫面,那是赫連清歡用心尖之血澆灌紫玲瓏花的場景,為什麼她不知道?為什麼她從來不知道有這麼件事?為什麼她會這麼疼,只覺得死了也要比這疼痛強上百倍千倍,「小叉子,我師父怎麼了,我師父怎麼了……」
她疼地渾身都麻木了,卻還毫無知覺地抓著夜釵的衣服,緊緊抓著他的胳膊,雙眼中蒙上了一層紫霧,嘴唇已變成絳紫色。
房間中瀰漫出一種奇異的花香,妖異而醉人……
夜釵卻沒有注意到這些,他只注意到她的疼,她的痛,她的傷心,他急於安慰她,急於撫平她的焦慮,「師伯不會有事的,只是,我太爺說他管教不嚴,問他如何,師伯便自己選了天雷之刑……小紫!小紫!你聽我說,師伯沒事的,我賄賂了執行官,叫他手下留情的……」
手下留情?
封千紫的耳朵裡嗡嗡作響,剛才那麼一下子,遠在天庭後宮的她都感受到了那種可怖的痛楚,何況親身受刑的師父……
「啊——」
她淒厲一聲狂呼,推開夜釵的懷抱奔出房間,身形快得就像一陣流風,連花園裡正在澆水的花匠都沒看見她的離開,只感覺到一股奇異的香風飄過。
幾秒鐘的時間,她便飛上了九華殿之頂,環顧四野,仰頭遙望,遠空之中赫連清歡一襲天水碧已經被鮮血染成了紅色,耀眼,醒目,明晃晃的鏈子鎖在他身上,緊得像是要勒進肌膚裡去了,他雙臂平舉,殷紅的液體順著他的手臂滴滴答答拋灑向世間。
「師父——」
她向赫連清歡飛去,腦海裡除了將師父救下來的念頭就再無其他,似乎身旁飛上來一些人要攔住她,不過是螳臂擋車而已。
「她怎麼出來的?」玉帝震怒。
所有人都不知所措,天兵天將在她夕凝劍的揮舞之下就像蒼蠅一樣劈里啪啦地往下落,無奈蒼蠅太多,還是擋住了她的路。
「阿紫,你別鬧了,快回去。」突然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來,是夜釵,封千紫的劍眼看著就要刺到他的眼睛,卻停住了,轉手又去砍另一個。
夜釵見她狂暴地失去了理智,咬著嘴唇打開了玉淨瓶,將她收了進去。
又是一片荒雪原。
夜釵!放我出去!夜釵!夜釵!
封千紫在一片空曠的世界裡喊叫不停,瘋狂地將劍往土地裡戳刺,哭喊,狂嘯,奔跑……終於昏了過去。
再醒過來的時候,她看到的依舊是荒雪原,冰冷的寒雲滾捲著蒙著冰霜的夜空,飄飄灑灑的不再是梨花,而是真正的雪。
昔日梨花落如蝶,劍舞君前,鏡裡繁華,轉眼明心清露變鉛水,飛雪無情。
已經過了很久嗎?我睡了有沒有十年?還是只是一瞬間?
她抖落身上的雪,站起身來,東風無力,吹不散這萬年寒氣,望斷一片蒼茫,是誰曾經親手為她系宮玉。
師父,我只要有一天還活著,一定殺了玉帝那個老不死的!
她點了自己的昏睡穴,繼續沉睡,不想自己在這漫漫的歲月中變成一個精神病患者。
不知過了多久,是一個小時?是一天?還是一個月?
「小紫……小紫……你還在睡嗎?」
封千紫睜開眼睛,聽到了夜釵的呼喚,「醒了。」
「你答應我聽話,我放你出來好不好?」夜釵的聲音聽上去有些疲憊。
「我聽話。」封千紫坐起來,很平靜地回答,先出去再說。
不知何時,雪已經化了,雪原變成了草原,該是陽春三月吧,一片青綠,春機無限,這瓶中也有四季更替嗎?
顧盼之間,她便回到了原來那間房間裡,夜釵站在門邊,面色有些蒼白的看著她,「師伯沒事了,他在勒清園靜養,他有十萬多年的修為,很快就會好的。」
「我要去看他。」封千紫一邊說,一邊向外走,卻在門邊被夜釵攔住了。
「不行。」夜釵站在門口,似乎就是為了擋住她。
封千紫瞪著他,瞪了一會兒,雙手狠狠地推了他一把,他歪倒在門框上,皺了皺眉,咽喉處哽咽了一下。
封千紫轉回身,沒有看見他用手抹去嘴邊血跡的動作。
「你不讓我看我師父,你放我出來幹什麼?」知道師父沒事,封千紫心裡的恨意頓時減輕了許多。
「你殺了許多天兵,令他們不得不輪迴轉世從新修煉,我太爺要給你加刑,師伯將那刑罰攬在自己身上了,他如今和你差不多,雖然不在玉淨瓶中,但是禁足於勒清園……」夜釵見封千紫又咬牙切齒起來,連忙道:「你別急,師伯叫我告訴你,他在勒清園裡等著你出來。」
「真的?」封千紫不相信似的,「師父,要等我出來,和我一起回家嗎?」
夜釵聽她說「回家」兩個字,心中很是失落,「是,所以你要乖乖的,別再給大家惹麻煩了。」
封千紫坐到床邊,沮喪道:「我知道了……小叉子,你太爺知道你放我出來,有沒有怪你?」
「沒有。」夜釵立即回答她,「怎麼會呢,我們家,只有我這一根獨苗。」
「也是哦,哼,這才叫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呢!」封千紫氣哼哼的。
「我去給你拿吃的,你千萬別亂跑。」夜釵突然像是很著急似的,急匆匆地走了。
封千紫看著他的背影,撅嘴道:「知道啦。」
門外傳來邱墨妍的聲音,「小釵,你怎麼又吐……」
話沒說完,就斷了,封千紫跑到門口一看,果然是邱墨妍,「墨妍姐姐!」
「小紫!」邱墨妍一把抱住了封千紫,兩個女孩都紅了眼睛。
……
「我一聽說你們的事,就馬上趕來了,我知道,這麼大的事情,我幫不上什麼忙,更說不上什麼話,但是,就算什麼都不做,我也想陪在你身邊。」
邱墨妍抱著封千紫,眼裡轉著淚花,分別不過一年,竟然發生了這麼大的變故,任誰也想不到。
「我現在已經沒事了,墨妍姐姐,你看見我師父了沒有?他好嗎?小叉子說他在勒清園裡靜養,可是我看他說話的時候閃閃爍爍,好像有什麼事瞞著我似的。」封千紫拉著邱墨妍坐到了桌邊。
「他,他是瞞著你一些事情,不過,不是瞞著你師父的事,是他自己的事。」邱墨妍有些心酸,這一段時間以來,她眼看著夜釵一天比一天憔悴,為了封千紫和月華上仙在自己太爺面前說盡了好話,賠盡了笑臉。
見封千紫奇怪地看著自己,她終於忍不住說了出來,「他為了你的事,挨了他爹三十狼牙棒,內傷到現在還沒好呢,剛才我還見他吐血來著,他在外面一個勁地擺手,就怕你知道。」
封千紫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但是邱墨妍的話說的清清楚楚,簡直是一句一傷,她撇過頭去望天,努力不眨眼睛,但是眼淚還是肆無忌憚地流了下來。
「飯來了!」夜釵端了一隻托盤進來,上面擺著三樣小菜,一碗白飯一碗粥,卻見封千紫突地站了起來,哭得稀里嘩啦地看著自己,他不禁退了一步,「你,你又犯什麼病了?」
「傻瓜!大笨蛋!你幹嘛又把我放出來?你不怕你爹又揍你嗎?」封千紫雙手抹著眼淚,嗚嗚地哭了起來。
夜釵埋怨地看了邱墨妍一眼,邱墨妍不理他,把頭扭到一邊。
「我沒事,我從小被我爹打到大的,這麼點小事也值得哭了……快點把眼淚擦乾了吃飯吧!」
封千紫一邊吃,一邊哭,這叫什麼事啊?明明錯的不是自己,明明錯的也不是大家,幹嘛都要受懲罰?
「你別哭了,一會兒吃嗆了!」夜釵坐在一邊,心疼地看著她。
邱墨妍沉默不語,原以為自己對夜釵不過是青春少女的一種幻想,可是,在她又一次見到他時,她就明白了,她的心已經丟在他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