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三少和非葉的婚禮很熱鬧,這一天很多的江湖人物都來了,當然很多的不是江湖人士也來了。大家熱熱鬧鬧地喝酒,大家熱熱鬧鬧地結交,大家熱熱鬧鬧地分別。在這樣熱鬧的場合裡,我覺得格外的寒冷,因為該死的瑟妖給我易容,還給我灌了一錢寒腸草。這種草自然是毒藥,但是只是毒藥我還能忍著,我冷的更重要的原因是,宋玉瓊坐在我旁邊的桌子上。
我們坐的地方一點都不熱鬧,因為熱鬧的都在最裡面的三個院落,而我們這裡是門口。坐在門口,就能把進進出出的人一個個看清楚,坐在門口自然是那種落魄無名的小把戲,所以這裡自然是清淨的。很多人都在那裡喝悶酒,很多人都在那裡狼吞虎嚥,很多人都在那裡偷窺宋玉瓊。
我也在喝酒,火辣辣的酒水喝下去,我會好受一點。可惜,我在大漠裡喝過一次燒刀子,所以江南的這些白酒就很淡,淡的像是開水一樣。我喝不醉,反而越喝越冷了,冷的打哆嗦的時候,宋玉瓊過來了。她平靜的目光看著瑟妖,然後她看看我的樣子,眼神中就有了一絲憤怒。
「認出來了?」瑟妖哈哈一笑,「寒腸草,你知道的。」
「果然是你,你還是不死心。」宋玉瓊說,「你打錯算盤了,寒玉玲瓏不在我手裡。」
「我知道不在你手裡。臭小子,帶我們去絕谷,喬子軒。」瑟妖一把把我拎了起來,「在那裡。」
我看看宋玉瓊,發現她居然一點都不慌亂,可是我怎麼能當這個領路人呢?
「我知道喬子軒在哪裡。」宋玉瓊的眼神有一種幽怨,彷彿畫中那些女子,「走吧。」
怡紅院後有絕谷,無天無道的盡頭是喬子軒,喬子軒裡有寒玉玲瓏。要治療寒腸草的毒,除了瑟妖的獨門解藥,就只有寒玉玲瓏了。宋玉瓊是個善良的女人,她想救我就必須用寒玉玲瓏,可是這個女人明明不會武功的。她到底在想什麼呢?
我們還是到了喬子軒,瑟妖拎著我們兩個,很輕鬆地從無天無道過來了。瑟妖很輕快地踩著積雪,他很諷刺地看著宋玉瓊,因為他諷刺著宋玉瓊那種幽幽的怨意。那是一種銘心刻骨的愛意吧,當那種愛濃到了極致,就變成這種讓人不忍卒睹的幽怨了。我想到幽怨這個詞,一方面是因為宋玉瓊現在確實有一種幽怨的情緒,另一方面卻是因為我想起了住在怡紅院的幽怨。不知道這個小姑娘現在怎麼樣了?
「哈哈,寒玉玲瓏,果然在這裡!」瑟妖命令宋玉瓊,「他媽的,這鳥地方沒什麼蝴蝶的,快拿出那個寒玉玲瓏來!」
「當蝴蝶停在你肩膀的時候,你是想起蝴蝶,還是想起我?」宋玉瓊幽幽說著癡話,我越發寒冷了。
「躲不過你。」這熟悉的聲音——蒼天吶,大漠西風!
「唐三少爺。」宋玉瓊幽幽地歎了一口氣,「這麼多年了,我知道,今天我一定能遇見你。」
「我去了一個沒有蝴蝶的地方,我回來的時候,蝴蝶也死光了。」大漠西風嘻嘻哈哈的樣子讓我不認識他,「所以,你這個問題,我懶得回答。」
「唐三少!」瑟妖說,「你居然當真回來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到底誰是唐三少?我迷迷糊糊看著這些人,我只感覺到冷,還感覺到一種很濃重的幽怨……
在那種濃重的幽怨裡,我看到了一些幻象,那是一個小姑娘趴在雨天的墳頭上哭泣,有蝴蝶無聲的引導著一個亡魂朝我走來。我看到那個明月的初夏夜晚,我曾經險些死在一處美麗的荷塘邊,但是最終我用我的左手殺了對方。
我是一個左撇子,我的左手不但快,而且還很穩,所以在我所有的攻擊之中它是最準的。可惜,在左手教會我那絕殺的一招之後,他不但讓我忘記了那一招,而且順帶著貌似我的記性也開始向健忘的方向發展了。
如果我沒有忘記那一招「流年」,那麼那一晚我應該會完勝,而不是被死亡逼到盡頭。如果我沒有忘記那一招「流年」,那麼憑著那玄妙無比的內息,區區寒腸草的寒毒早就被我逼的乾乾淨淨了。而現在,我不但把那些東西給忘了,更何況我現在心亂了。
一個學習高深內功的人,絕對不能心亂,否則就很容易走火入魔。何況我不但學習高深內功,而且還是整整三中高深內功,而且我還忘記了其中的一種,順帶著其他的兩種似乎也忘記了……
這是會要命的。但是也許要命會更好一點,因為我現在碰到了西風,我不知道我攙和在這件事情裡,西風會怎麼想。但是我想他現在一定很頭疼,因為他的女人和他的徒弟,現在都在他的敵人手裡。
也就是說,我現在變成了一個累贅。這麼一想,我的心理壓力更加大了,然後我的幻覺也就越來越嚴重了。我忽然想起納蘭靜靜那個小丫頭,想起了敏敏,想起了那個落水的漁人。
他們都很幽怨地看著我,納蘭靜靜怪我離開,敏敏怪我欺騙,而那個落水的漁人則嘲笑我是個虛偽的傢伙——一個江湖俠士,怎麼能見死不救?
所有的一切忽然回到了《陪君坐待繁華盡》,那是一副我集合了三人的力量,才完成的一幅作品。我忽然想起來納蘭書生畫完那幅畫,曾經很有感慨地背誦過一大段什麼兮什麼兮的。別的我已經忘記的差不多了,只記得一句,怎麼也忘不掉了。
「湛湛江水兮上有峰,目極千里兮傷春心,魂兮歸來哀江南。」
此刻鬼使神差的,我忽然明白這是一個詩讖:那座峰就是墨峰,或者就是諧音我現在近乎瘋狂的狀態,說我在這裡天天想著千里之外的塞北,因此在春天傷心,最後一句說江南注定是我傷心的地方!
讀書人果然厲害啊,原來納蘭書生在畫畫的時候,已經洞悉了所有的這一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