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冼這一招真是毒辣,宇文治不能不攻城,攻城就是不孝。
馬上的宇文治輕微地搖晃著,從嘴角沁出一絲鮮血,面上卻笑得濃艷。
「天下的百姓都在看,我兒是最好的皇帝,讓百姓安居樂業;天下的百姓都在看,這些小人是如何不忠不義的。宇文冼,我也是你的母后,是你逼死自己的嫡母。我的兒,私情不能廢大義,天下的百姓比我重要。兒啊,射箭!」
張仲手裡的長弓被拉開,弓弦繃緊的「吱吱」聲,似乎是針,扎進每一個人的耳膜。
箭已經搭在弦上,瞄準城頭上的楊紫欣。
張仲暗道,這個千古惡人由我來做,這個萬世罵名由我來背,皇上,您還是至純至孝的好皇帝!
張仲與宇文治短暫對視,多年以來養成的默契,張仲只需要手一鬆。
張仲已經微微抬起指頭!
梅嬪沈鶯忽然發了瘋一樣撞過來,眼見著就要撞到宇文冼了,宇文冼大驚,閃身一讓,手就鬆開了,原來楊紫欣就大半個身子都懸在外面,沒有了力量拽著,楊紫欣從城頭摔落。
而梅嬪因為衝勢兇猛,剎不住,可能也不想剎住,緊跟著太后楊紫欣翻下了城頭。
城上一片驚呼。
城下一片靜默。
楊紫欣在翻下城頭的那一刻,肌肉是緊繃的,很快就放鬆了,伸展開雙臂,低低呢喃:「平安!」
虛空中,宇文煊行雲而來,面容還是多年前的模樣,伸出手,「紫欣,我來接你了。」
楊紫欣欣然伸出手,唇邊都是滿足的笑,風吹起她的發,寬大的深紅色衣袍被風鼓起,像是展開雙翼的艷麗的蝶,翩然委地。
梅嬪沈鶯唇邊也浮出笑容,自己死了就成全了自己的兒子宇文璨,也成全了自己,宇文治即使不愛自己也不會忘了自己,畢竟能為他死的女人沒有幾個。
自己若是不死,被叛賊侮辱過的嬪妃,會有什麼好下場嗎?
御林園裡,被宮女沈鶯衝撞了貴人挑起自己的下巴,道:「你莫非是花精?」
沈鶯這輩子最美好的光陰都凝聚在那一刻,結成一粒水晶,深深藏在沈鶯的心裡,沈鶯也舒展身體,歎息般呻吟,「皇上!」
宇文治目眥欲裂,從眼角流下血淚,在馬上搖晃著,噴出一口鮮血,在陽光的照耀下,煥發出五彩的光,如一道絢麗的彩虹。
身邊的宇文澄趕緊架住宇文治,宇文治甩開宇文澄,下馬,搖晃著像城下走去。
張仲趕緊和將士趕緊跟上,用堅硬的盾牌護著宇文治,宇文治走的艱難,胸口的傷口又崩裂開,可是宇文治一點都不覺得痛,一顆心如在冰水裡凍,熱水裡燙,滾油裡煎。
宇文治跌倒又爬起,爬起又跌倒,······
城上的宇文冼命令士兵射箭,可是所有士兵都眼含熱淚,不肯射,宇文冼抽刀砍翻了兩個士兵,士兵才拉弦射箭,但是箭也是虛虛的,射不到實處,在宇文治周圍。
宇文冼親自取弓瞄準,雖然力大,但是也射不透重重的盾牌。
宇文治跪在楊紫欣面前,低低道:「娘!」
楊紫欣安然地躺著,除了唇邊的鮮血,面容愉悅安詳,宇文治用袖子溫柔擦去楊紫欣嘴角的血跡,直至一點也無,左右端詳一下,「娘,您很美!」
所有將士痛哭失聲。
宇文治輕輕抱起楊紫欣,淡淡看一眼沈鶯,宇文治笑道:「你也很好,是朕看低了你!」
張仲將沈鶯抱起,一群人護著宇文治歸隊。
皇宮裡,慧太妃高清瑩呵呵笑著,拿著一件龍袍,披在宇文冶身上,「冶兒,快穿上!」
宇文冶笑道:「母親,你瘋了,我也被你逼瘋了。」
高清瑩不管,使勁將龍袍往宇文冶身上套,宇文冶揮手推開,冷笑,「母親,你從來不是為了我,你是天下最自私的母親,你想成為皇后,沒有成功,你想成為太后,也沒有成功。母親,認命吧!」
高清瑩哈哈笑,「不,我不認命,是老天瞎了眼睛,居然讓李群那個賤種登上大位,是宇文煊瞎了眼睛,看不到你的優秀。」說完,又嗚嗚哭,哭完又哈哈笑,形容瘋癲。
「他們都不瞎,是你瞎了眼睛,認不清形勢;是我瞎了眼睛,投錯了母胎。母親,萬般都是命,半點不由人。您保重吧!」宇文冶悲憤,恨,恨,恨那,為什麼要來這世上走這一遭,受這苦。
高清瑩慌亂地拉著宇文冶,「不,你不能走,那賤種很快就攻進來了,我們娘倆快走,以圖東山再起。」
「東山再起?時至今日,母親,你仍然不死心。走到哪裡?哪裡可去?」宇文冶譏笑。
高清瑩忽然湊近宇文冶,神神秘秘道:「我兒勿慌,有地道!」
說著,扯著宇文冶走到床鋪前,衝著宇文冶嫵媚一笑,掀起床上鋪蓋,果然有一個一人寬的地洞,宇文冶探頭一看,只有半腰深,高清瑩爬過去踏進地洞,蹲在地洞裡,拉著宇文冶的手,「你快進來。」
宇文冶慘淡地笑,這可笑的命,母親果然是天下最自私的母親,在這個需要母子相互支撐的時候,保護性地選擇瘋了,留著自己清醒地面對一切。
「母親,你先走吧,兒子隨後就來!」宇文治柔聲道。
高清瑩巴巴地看著宇文冶,「那你隨後就來啊。」又是嫵媚一笑,低聲道:「你父皇在地道那邊接我們。」
「好,咱們很快會見面的,到時候一家人在一起,永不分離。」宇文冶笑道。
高清瑩轉過身子,背對著宇文冶,「我走了。」然後將身子縮得小小的,手腳不停地爬動著,模仿著在低矮的地道裡匍匐前進的樣子,就當做已經走了。
宇文冶長笑著,將宮門關上。
背對著宇文冶的高清瑩手腳停止動作,摳著地洞裡的土,滿面都是淚。
宇文冶走上騎馬奔到城門,大步走上城頭,就那麼直直站立著,宇文演招手,「大哥,快過來,蹲下。」
宇文冼笑道:「大哥,我以為你不敢來了,躲是沒有用的。」
「我沒有躲,安排好後事就來,你們後事安排了嗎?」宇文冶淡淡的,噎得宇文冼無話可說。
「將太后、皇上請上來。」宇文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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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大人的心啊,太痛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