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我們在L大學的操場上休息。
操場附近還有一個很大的人工湖泊。潮濕的氣流沿著平坦的水面吹上岸，拂在人臉上癢癢的。很多人都在這裡放起了風箏。這讓我突然想起了一句話，大概的意思是：春天就是賞櫻花和放風箏的柔軟季節。
當我把這句自認為很有情調的話告訴冉沫時，冉沫卻笑盈盈地告訴我：「小離你知道麼？日本人賞櫻花可講究了，春天來了會去追著看，櫻花從南部開到北部，沖繩2月就開了，北海道要到5、6月才開。因此春季開始氣象台便會公佈櫻花的前線。有很多人就會追隨櫻花前線走遍全國去看有名的櫻花場所……其實我一直想，要是能有機會和自己最愛的人一起，度過這樣一個追逐櫻花的季節該多好啊。」
她說著，臉上露出無限嚮往的神色。
這一刻我終於明白為何眼前的女孩能那般吸引我了，不再是具體的容貌和聲音。而是她的一舉一動，每一個細微的念頭都是那麼善良而單純。就算她的生命裡有著悲傷，流下的眼淚也是乾淨透明的。可能這樣的性格在殘忍現實下終歸會過於理想和脆弱，但卻不妨礙某些人去一廂情願地守護。比如我，比如茄子，再比如枷辰。
「冉沫……你，做我的妹妹吧。」毫無防備地這話就流出了身體，緊接著我開始後悔。
「啊？」她似乎還陶醉在思緒中，沒聽清楚。
「沒什麼。」我笑著搖頭。
「對了，」冉沫想到了什麼，「小離，你跟青萱很熟嗎？」
「為什麼這樣問？」
「不是，我的意思是，她有跟你談過她的事情麼？她的家庭，身世什麼的？」女孩擔憂地垂下眼簾，「青萱是個很好的女孩，但當我昨晚發現……」說到這裡，她似乎有所顧及，於是含糊帶過去，「總之我才意識到自己原來一點也不瞭解她，雖然我把她當很好的朋友……」
「是呢，我也不瞭解她。不過她給人的感覺總是很舒服，這就夠了吧。」
「哎，對呀。我真是自尋煩惱，只要大家在一起開心就好了吧。真是笨死了……」她不好意思地拍拍自己的頭，吐吐舌頭。
這會青萱回來了，「枷辰和茄子喊你們也過去放風箏，我有些累，回來休息下。」
「嗯好，小離你去嗎？」
「我就不了。」
「那我走啦。」冉沫興奮地起身跑走了。
坐回草地的青萱看上去有些累，額頭上滲出一層細密的汗水。我掏出紙巾遞上去，她緩緩接過。正要打開一瓶礦泉水，雙手卻突然無力地垂落下來，臉色是瞬間的煞白，隨後眼睛一閉斜斜倒下來。
我立馬伸手扶穩了她，「怎麼了？」
幾秒後她恢復了過來，搖搖頭：「沒事，突然有些暈。貧血，老毛病了。」
「哈，你這麼瘦，不貧血才怪。」我反倒樂了。
青萱也發現了，生氣道：「喂，人家生病，你至於這樣幸災樂禍嗎？」
「當然當然！要知道，在這之前我一直以為你和枷辰一樣都是神一般的存在，人漂亮，成績又好，而且手腕也強，能輕鬆解救我們於狗屎男的算計中。總之我和茄子私底下都覺得你這樣的人完全應該去守護世界和平的！不過現在我才知道原來你也是正常人。會生病，很貧血。哈哈……」我笑得更沒心沒肺了。她沒轍，像是對著孩子般一臉無奈。
我拿起一個蘋果丟給她，「多吃蘋果，對貧血好。」
她接過，托在手心打量著。水果紅色的外表下閃著鮮艷欲滴的光澤。「這麼看起來確實很好吃的樣子。」她帖近嘴，輕輕咬下去，咀嚼時的細碎聲響在我耳裡聽起來更像是各種微小的毀滅，讓人溫暖又憂傷。
良久後，我還是忍不住問了，「其實我一直很奇怪，為什麼就讀明成高中這三年來我都不曾見過你。我總是想要是當初你不轉入E班，我們是不是一輩子都是陌生人了，更不會有現在發生的一切，多麼奇妙啊。」
「茄子也這樣問過我。」青萱放下手中的蘋果，若有所思，「其實，我也是最近才決定好好來學校上課的。換是以前別說你們了，連班主任一個學期也見不到我幾次。」
「夠了，你現在一個星期一次都不到也算是好好來上課！？」我感到絕望了。
「是吶，我以前基本都自學的。」
「為什麼你這樣厲害？」我居然問了很白癡的一個問題，這個問題我應該去問耶穌的。
「厲害，有麼？與其說厲害……」她停頓了下，「不如說是我太孤單了吧。」
「孤單？不明白。」
「我也不知道這樣說對不對。總之，以前我幾乎都沒朋友的，也從沒想過朋友能用來幹嘛？這樣我自然就有很多時間了，我把這些時間都花在課本上了。當然，還有其他事情。」見我不解，她稍微補充了下，「爸爸是個賭棍，很小時就捲著家裡的錢跑了。而我媽又老生病需要人照顧，這些得花去我好多時間……」她說起這些事時，就如同平時夾煙的動作一樣輕描淡寫，並不見得多沉重。
我竟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半天才憋出一句，「那，這次喊你來W城，會不會耽誤你照顧伯母啊……」
「沒有啊，是我自己想來的……」青萱笑笑，「其實認識你們我還是挺高興的。當初剛轉到E班時看到你和茄子坐在末排聊得那麼開心，我居然特羨慕。於是那天我才故意想坐你身旁，要拆散你們的，呵，是不是很莫名其妙……」
「不會不會，我完全理解。就像我無時無刻不想著要拆散枷辰和蘇冉沫……」
「不過現在走進了你們的圈子才發覺，當初的選擇是正確的……」青萱溫柔地打斷，側頭認真地望向我，眼睛和往常一樣，在午後金色的陽光下總是美好到不真實，她輕聲說：「其實大家能這樣在一起，真的，挺好的……」
記憶中，我第一次聽到有人用這麼原始而自然的辭藻形容時光。女孩的語調就像她輕盈而坦誠的笑容一樣，她說：真的，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