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該開心的卻不知為何難過的厲害,歐南歌小心翼翼的拿出了收入懷中的墨竹葉:「雞犬過霜橋,一路梅花竹葉,好工整!」
相視一笑,均在對方眼中看到了欣然與不捨,還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莫名神色,就如同五味交雜的心。
「去吧,五皇弟在裡面等你!」捏緊了松針垂下了手,皇甫蘭玦轉而望著漆黑的夜幕輕聲道:「回家吧!」
微微頷首,歐南歌低頭向大殿走去,卻在擦身而過的一剎輕聲道:「對不起!」
心在霎時間揪緊,皇甫蘭玦輕輕一歎道:「傻瓜,你是你,她是她!」
鼻腔驀地酸澀無比,歐南歌強忍著淚意道:「謝謝!」
深吸了一口氣挺胸邁步,卻那麼清晰的感覺到他也要邁步準備離去了,忍不住猛然轉身不假思索的說了句:「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要太傷心,知道嗎?」
腳步瞬時一頓,皇甫蘭玦捏緊了雙拳,卻不敢回頭:「你也一樣,我,不送你了!」
俊秀的身影隱入了瀟瀟夜雨,就像明秀山峰被煙雨遮成了一道模糊的風景,歐南歌拚命的仰著頭吸著鼻子,終於將眼淚都憋了回去方才走進殿中跪在了地上。
「南歌丫頭啊,事情已經水落石出了,隨熙兒回去吧!」端坐在御座上,元貞皇笑的一臉慈和,只是雙目卻銳利無比,直直望著跪在地上的歐南歌輕描淡寫的道:「經此一事你應該懂了吧?女子,還是無才便是德好!」
沉著的俯身叩首,歐南歌輕聲道:「臣媳知道了,多謝父皇!」
擺了擺手,元貞皇沉聲道:「去吧!希望你真的懂了!」
默默無語的再次叩首,歐南歌起身淡淡掃了眼面無表情的皇甫蘭熙,平靜的轉身向殿外走去。
冷冷的揚起了嘴角,終於要走了,但只是從這個牢籠又走向另一個牢籠,什麼時候才能解脫,難道真的要等到死的那一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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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的房屋,熟悉的寂靜,還有熟悉的人,可惜那種溫暖的感覺卻再也回不來了。
雪梅悲喜交加的淚,清兒放心釋懷的笑,就連陽旭都趕來默默的在苑門口立了半晌,但所有人那麼雀躍而欣喜的激動,卻都在歐南歌一張平靜而淡漠的笑臉裡化為了心中深深的隱憂。
不管不顧的一頭栽倒在床上睡了個昏天黑地,歐南歌醒來後才發現天已經亮了,而雨,也停了。
坐在廊簷下默默的出神,看著浮雲聚散的天空,那麼高,那麼藍,卻離自己太遠,遠的像自己遙不可及的自由。
伸手虛虛的摸了一把,想去觸摸自由的滋味,卻只感到有風從指尖穿過,揚起了杏色的衣袖,在空中意興闌珊的飄揚。
一道昂然挺拔的身影靜靜走入了苑中,立在歐南歌面前一動也不動的站著,將默默獨坐的人兒籠在了自己霸道而狂烈的陰影裡,銳利的黑眸截斷了她仰望天空的視線,強硬的將自己映在了她的眸底。
「你是在怪本王嗎?」
「不是!」
「你應該怪的,本王將你留在了宮中,卻帶走了紫若!說實話!」
歎了一口氣,歐南歌疲憊的道:「他們已布好了局想害我,所以我走不掉的!我累了,王爺可不可以讓我安靜一會兒?」
一陣沉寂,只有風在搖動著風鈴,卻只發出了枯澀而單調的撞擊聲,再也不復當日美好。
「南歌,本王從頭到尾都沒有想過讓你含冤受屈,本王肯定會救出你的,但本王需要證據,需要找出到底是誰想陷害你、陷害本王!因為紫若她有孕在身,所以本王必須要將她……」
「王爺!」有輕嘲的笑意浮上了淡漠的嘴角,歐南歌平靜的抬起了眸,「有時是因為環境,有時是因為情勢,我們總會要做出一些取捨,既然已經決定了,就不要再想太多了!」
心在霎時間擰緊,皇甫蘭熙猛的抓住了歐南歌的雙肩嘶聲道:「本王根本沒有做出取捨,本王從來都沒有想捨下你!」
霧眸靜靜的凝視著皇甫蘭熙,無喜無憂,無悲無怨,只是在霎時間將二人拉成了天與地的距離。歐南歌淡漠的掙脫了皇甫蘭熙的手,轉身,離開。
「南歌!」望著那道清冷而孤傲的背影,皇甫蘭熙突然明白了,第一次有些明白她了!她,已經決定將自己徹底割裂出她的生命了!
「本王不允許!」赤紅著雙眼,皇甫蘭熙狂執的怒喊著:「你永遠都是本王的,你別想走,也別想逃,永遠都不要想!」
「嘩啦」一聲竹簾響,乾脆的將世界隔成了兩端,屋內、屋外,心內,心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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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家,就這樣敗落了!
毒害皇妃,毒死太子妃,歐弈城和歐南珂被判了斬刑,族中男子全部被發配邊關,而女子則被通通賣作了官婢。除了已經嫁作人婦的歐南歌,皇城中再也沒有歐姓大族的任何後人了,倒真是落了個「白茫茫一片大地真乾淨」。
默默的坐在書桌前執筆抄書,聽到偏廂裡雪梅正壓低了聲音氣呼呼的向清兒抱怨著人情涼薄,歐南歌不由無奈的搖了搖頭。
雖然現在自己還是瑞王正妃,但因為娘家獲罪被抄了,而太后也知曉了歐南珂的惡行,所以抱著「一家人都流著相同的血,姐姐如此惡毒,想必妹妹也好不到哪兒去」的嫌惡想法,徹底免了自己的請安問好,更加重了對側妃趙紫若的抬愛。
人間本就是「牆倒眾人推,心隨風向倒」,如今不僅王府眾人因為太后和王爺都深寵側妃而擁高踩低,就連民間百姓也都知道了,原先的瑞王妃就要被打入冷宮了,估計再要不了多久就會側妃變正妃,而正妃就要變下堂妃了。
不想再聽雪梅徒勞絮叨的抱怨,歐南歌起身出了屋。
秋,已經深了,透著蕭索的冷意。
時間在悄悄的逝去,而有些東西也在悄悄的改變。衣櫃裡所有鍾愛的白色衣裙全不見了,被塞進了五彩繽紛的新製衣裙,美得像彩虹,卻繞花了人的眼。
桌上土朗送給自己的匕首不見了,櫃子裡太子送給自己的南麓安息香也不見了,就連藍若賢送給自己的花茶都不見了,只剩下那一包才從宮裡帶出來的干花和那片被夾在了書裡的墨竹葉,這裡已變得陌生,而自己則變成了一個謹慎的過客,不願意再多行一步路,多講一句話,只求麻煩不來找自己就好。
「王妃!」怯怯的聲音在門口響起,趙紫若眼巴巴的望著坐在廊下兀自出神的歐南歌。
一身淺黃色的衣衫,衣袂飄飄,臻首輕揚,一張脂粉未施的素淨面容清麗的像帶露玉蘭,冷冷的塵封了那座栽滿了蘭花的小院,居然令自己不敢跨進去,怕會驚擾了那片只有霜女素娥才能隱避其間的清淨福地。
霧眸微微一動,凝向了門外的一抹炫紫,歐南歌輕輕點了點頭道:「側妃,請恕宜蘭苑不待客,你走吧!」
心臟猛地一沉,趙紫若難堪的漲紅了臉,而一旁的小丫鬟卻憤然的皺起了眉。淡淡一笑,歐南歌輕聲道:「走吧!我要關門了!」
急步從屋內跑出,雪梅二話不說去合上了門,一回身卻聽見清兒擔憂的道:「王妃,側妃現在正得寵,又懷著身孕,您這麼做——」
「現在最不能惹得就是孕婦,你不明白嗎?」立起了身,歐南歌逕自回屋坐在書桌前寫寫畫畫,一時間二人站在苑內面面相覷,卻都不敢再吭一聲。
「彭、彭、彭!」懶洋洋的砸門聲響起,有放肆的吆喝聲在門外響起,聽著就讓人覺得好笑:「有朋自遠方來,可開門乎~~~」
驚喜的瞪大了眼,雪梅忙不迭的撲過去一把拉開了門,卻忍不住哽咽了喉:「藍大爺——」
「哈哈!」墨眉在額頭上快樂的飛揚,藍若賢搖搖擺擺的晃了進來,歪著頭對雪梅道:「王妃在嗎?」
「在!」清冷的語聲倏然響起,歐南歌放下筆出了屋:「你來了!」
眸光霎時銳利,藍若賢緊緊盯著瘦了一大圈,而膚色已白的近乎於透明的歐南歌,心好像在突然之間被狠狠擂了一拳,痛的一陣窒息。
咧了咧嘴角,歐南歌靜靜回望著藍若賢,卻看到了他眼中閃著不同往日的厲芒,好像——是在憤怒!
「你——」
「換衣服!」
「啊?!」
「換衣服,跟在下出門!」
「藍若賢——」
「你不是說欠了在下一次嗎?那現在在下就要求你換衣服跟我出門,皇甫蘭熙要嘮叨有在下頂著,你只說去不去,南、公、子!」
沉默片刻,嘴角漸漸揚起,霧眸中又閃出了氤氳的光芒,那是久違了的生命之光,歐南歌微微一笑頷首道:「好,你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