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雪每天都盼著小表叔的車忽然開到二叔的家門口，可是曉雪不知盼了多久，也不見小表叔的車影。
曉雪的二叔父和嬸子鬧了後，很長時間都沒有回來，後來聽說是出差了。
曉雪盼星星盼月亮，終於盼來了小表叔的車。小表叔來時，還給奶奶帶來了禮物。
曉雪看見舅姥姥和小表叔來了，心裡一陣竊喜，終於可以回家了啊！曉雪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見舅姥姥，舅姥姥因兩個兒子都在城裡工作，常住在城裡，打扮得也很光艷，比奶奶穿的好多了，深紫羅蘭色的綢緞棉襖上，外套一件呢子大衣，雖說也是三寸小金蓮小腳，卻穿著一雙皮棉鞋，皮鞋擦得亮亮的，雪白的純棉襪子襯托的皮鞋更黑更亮，深褐色的褲子很隨身，一點都不像奶奶的褲子又寬又肥，黑絲綢頭巾使舅姥姥的皮膚更白。曉雪站在門外看著，心裡一陣難受，強忍住淚，替奶奶難過。奶奶也是生了兩個兒子，舅姥姥也是生了兩個兒子，可是奶奶和舅姥姥卻是兩個不同的命運，大表叔雖說是個市長，但對舅姥姥很好，小表叔更不用說了，大表姨在市委書工作，聽說一點架子都沒有，對舅姥姥就像親生母親。小表姨雖說在農村，但一切都聽小表叔的，對舅姥姥很尊敬，從來不到舅姥姥跟前多說一句話。
奶奶拉著舅姥姥的手，一同走進屋子裡，奶奶掀起被子，讓舅姥姥上炕坐一會兒。
曉雪進屋子急忙泡了兩杯茶，遞給舅姥姥和小表叔。小表叔來了幾次都穿的是單位發的工服，也是一個很隨和的人，從來不拿架子。小表叔喝了一口茶說：「曉雪，你把你東西給收拾一下，我們早一點走，趕天黑我還要返回來，單位還有一點事。」
「你還是等你嫂子收工回來你們再走吧，你現在走了，她回來又想著我把家裡的東西偷給老大讓你帶回去了，我不想落這個名，她也快回來了，等不了多長時間。」奶奶說。
舅姥姥為難地說：「那就再等一會吧，別難為你姑姑了。」
小表叔喝了一口茶說：「唉，我哥也夠命苦的，怎麼又碰上了這麼個老婆。我看還不如前一個。」
「悄悄地，小聲一點，別讓收工回來聽著了。」奶奶說。
曉雪把她那僅有的兩件衣服裝在塑料袋裡，放在炕頭上，心裡忐忑不安，想走又不想走，曉雪真的心疼奶奶，曉雪走了，家裡一切家務活都是奶奶的，奶奶每天晚上睡覺的時候都要揉搓他那雙小腳。曉雪心裡很矛盾，不停地搓著雙手，不敢正眼看表叔和舅姥姥一眼。
時間過的真慢，嬸子還沒有收工回來。曉雪悄悄走出屋子，來到虎子跟前，蹲下對虎子說：「虎子，你說我回去好呢，還是留下幫奶奶好？」虎子搖著尾巴，添添曉雪的手，又添添曉雪的臉，又抬頭向前面叫了兩聲。曉雪回頭一看，是嬸子收工回來了。嬸子看見小表叔的車，改了以往的態度對曉雪說：「是你表叔來了嗎？你二叔回來沒有？」
曉雪膽戰心驚地說：「是我小表叔和我舅姥姥，我二叔沒有回來。」
嬸子笑著走進屋裡說：「你們今天就回嗎？」
舅姥姥和小表叔忙站起來說：「是的。」
「我還以為你們過完二十三才回呢。」嬸子說。
「我媽媽想早點回去，幫秋雲把家裡收拾一下，今年我大哥全家也回家過年。」小表叔喝了一口茶說。
「哦，我還想你們過完二十三回去，等我們二十三把豬殺了，給老大帶些肉回去過年。今年這五個豬可是多虧這個丫頭了，我都沒有怎麼管。其實說走吧，我還真有點捨不得，已處出感情了。我說給娃娃扯點布，讓她奶奶給縫兩件衣服呢，我一天出工沒有時間上街。讓你哥去扯吧，一說就和我吵架。這都好長時間沒有回來了，從這丫頭來，他都不願回家。要不你們吃完飯再走吧，我再給咱們和點面，我看我媽和面少了。」嬸子邊說邊挽起袖子洗手。
「不，不，我們還趕時間，不用吃飯，我們現在就走。」表叔說著站了起來，放下茶杯說，「曉雪，你把你東西裝好了沒有？我們走吧。」
「窮的，來的時候，就提了個紙箱子裝了些老家的爛核桃，塑料袋子裝了兩件爛衣服。」嬸子苦笑著說。
「那你忙吧，別送了。」舅姥姥笑著說。
「別送了，姑姑，別送了，嫂子，你們快忙吧，我哥回來了，給說一聲，改天我去看他。」表叔客套地說。
曉雪提著塑料袋跟著出了門，淚水忍不住流了下來。嬸子假惺惺地拉著曉雪的手說：「回去讓你媽媽給你買點油，好好把手潤一下。你看這丫頭皮膚不好，一個冬天什麼都不幹，只喂個豬，手還裂口了。」
「乖，回去聽話，別惹你媽生氣，懂嗎？」奶奶抹著淚說。
曉雪一隻手使勁握了一下奶奶的手，點著頭，另一隻手掙脫嬸子的手向小虎打著招呼說：「虎子，我走了，再見！」小虎發瘋地跳著，叫著，快要把繩子掙脫了。
小表叔先把舅姥姥扶上車，又把曉雪扶上車，向奶奶和嬸子揮了個手說了聲再見，跳上車，便把車開走了。
曉雪回頭看著車後，嬸子已進屋了，奶奶還站在原地揮著手，可憐的小虎依然還向前撲地跳著。淚水已糊了曉雪的視線，曉雪哭著出了聲。
舅姥姥也哭著說：「孩子，別哭了，還是回到你們父母身邊好，那畢竟是親生的，沒有壞心，看看你這手，在老家，能成這個樣子嗎？」
表叔狠狠地吸了一口煙說：「哭什麼？還嫌在這裡把罪沒有受夠嗎？還捨不得這裡嗎？」
「不是的，我覺得我走了，我奶奶更可憐。我在，她整天累的要死，我走了，那不更累？那麼多的豬，還要做那麼多人的飯。動不動還要挨我爺爺的罵。」曉雪說著，哭的更傷心了。
舅姥姥看著窗外抹著淚，表叔眨著眼睛一句話也不說了，一手按著方向盤，一手夾著煙，一口接一口地吸著。
曉雪哭了好長時間，終於靜了下來，止住了哭，便閉著上眼睛裝睡。
舅姥姥給曉雪的身上蓋了一件衣服說：「睡著了，真可憐，咱們不說，她就不哭了，說的越多，她越傷心。你大表嫂不知是怎麼想的，能生下來就能養活了，幹嘛一次次送人呢？唉，說不定以後老了，還能指望上這個孩子呢。」
「媽，您也別再說了，小心給說醒了，您也合眼睡會吧，昨天晚上我看您也沒咋睡。」
「我也不睏，你開車小心一點。」
「您放心睡吧，我知道。」
「唉，我也睡不著，看著這丫頭，心裡很難受。」
「媽，別說了，快睡吧。其實我心裡也很難受，可是咱們無法幫她。」
「哦。你慢點開，別急。」
「知道了，您睡吧。」
曉雪閉著眼睛想著心事，想著想著真的睡著了。當車停下來時，曉雪睜開眼睛一看，車已停到了表叔家的大門口。表姨和父親還有表叔家的一雙兒女已站在門口等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