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澤成緊手中的刀柄,不曾吱聲,聽著軒轅琅繼續言道:「當戰敗,本王退至霞嶺關外幾十里,你攜軍追來時,本王已得到援軍即到的消息,但既是要做戲,自然就得逼真,我刻意讓援軍緩半日到達,在這之前,就得讓你們以為我軍潰不成軍,而我身負重傷,很顯然,你們中了此計,正當你們得意志滿乘勝追擊的時候,我更以重傷不治而亡的消息散佈開來,你們一定以為我一死,遼鳶會亂成一團罷?豈知那個時候,進攻西召的軍隊已整裝待發,只要你們駐紮在遼鳶邊境城外的消息一旦落實,西召那邊的進攻立即開始,西召會派兵聯合北倉對付遼鳶,相信戰利品一定不少吧,西召王本來就愛貪便宜,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他會派出護國將軍隨你共同進退,就是最好的證明,熟料他的貪心反而讓他失了一切,包括他的王位。」
好可怕,宇澤成在想軒轅琅的腦子是怎麼長成的?「可是你怎麼能篤定林棟不會在你軍攻打西召的半途中遵旨回去?」
「哼——。」軒轅琅冷吟,狹長的眸色淡淡的洩下,在周圍繚繞著一層壓抑的氣蘊,「你會讓他離開麼?眼看就要拿下遼鳶邊境城,你怎會捨棄這麼好的一個幫手,相信那夜我夜探邵江城,你心中早已有數,我想見卿兒的同時,還見到了長公主宇凝芸,當時她正在曲廊裡朝被棟調戲,我料定你會拿宇凝芸要脅卿兒的同時,亦吊著林棟的胃口,想來林棟未拔營而去的那幾日,長公主已在林棟帳中了罷。」
宇澤成心中透了,軒轅琅兵敗不過是權宜之計,進攻西召才是正題,將自己引到遼鳶邊境城外的同時,西召受到進攻,必定會讓林棟拔營救國,而這正如他預料的一樣,只要西召與北倉兩股大軍不集中同步同舉,他殲滅其一何其容易,而林棟與長公主的小插曲,更是讓他拿到讓西召投降的最佳時期。
最後一舉置之死地而後生,不過都是為了讓自己輕敵,對拿下遼鳶堅信不移的陰謀,而他,則在暗中操控著一切,將自己像提線的木偶一般玩弄,「你讓習平監視本太子的一舉一動,時時刻刻向你通報訊息,好將本太子置於死地。」
宇澤成口中的『本太子』,讓軒轅琅不禁連想到宇凝卿,在來之前,就思慮到底該將這個男人如何?他不顧兄妹情誼,利誘要脅,迫使卿兒受到數之不盡的傷害,他該殺了他麼?可他畢竟是卿兒的兄長啊!「你真是死不足惜,若想本王饒你性命,就給本王一個信服的理由。」
宇澤成以為自己聽錯了,更以為自己看錯了,他居然在冷情出名的遼鳶帝眼中看到一絲猶豫,然轉念一想,也在瞬間明白那猶豫因誰而來,徒然狂笑起來,「哈哈哈——,軒轅琅,你不敢殺我是嗎?你害怕卿兒怪你對不對,你沒有忘記我的兩個兄弟是怎麼死在你手裡的。」
軒轅琅眼神一凌,宇澤成竟看出他的彷徨,無形中卿兒帶給他的感傷,竟成宇澤成嘲弄他的把柄,這個男人,果真是饒不得,「我自然不會忘記,如今也不在乎多加一條性命,你將卿兒傷得如此至深,若非你是她兄長,本王豈會留你現下還有口氣講話。」
宇澤成聞言,胸中燃燒的怒火愈發洶湧,難道軒轅琅還想自己求他活命不成?自古成者王敗者寇的道理他豈會不知,既然局勢不可再扭轉乾坤,他又何苦活於現世遭人嘲弄話柄?立即拔出刀來,冷風凌凌的向軒轅琅指去,「別期望本太子會求你,我告訴你,本太子雖然兵敗了,也不會輕易讓人就擒,就若拼了性命,也要將你帶下黃泉陪我,啊——。」
軒轅琅恍身,躲過宇澤成刺來的明晃森冷大刀,宇澤成本就身體疲憊不堪,方才又摔了一跤膝蓋受傷,此時動武那能跟上軒轅琅的速度,不消片刻便倒地,脖頸處架上一柄溢著寒意的劍。
怒視著軒轅琅,「要殺便殺,我宇澤成豈會求饒,更不屑你的憐憫。」語聲一落,又徒然冷笑起來,那笑聲中蘊盡詭異,在淡薄的月光下,不禁憑添了幾分悚然,他說:「軒轅琅,你雖然集強勢凌睿於一身,可終究還是有你不可如願的地方,你將和一個傻子相伴一生,上蒼的這場玩笑,開得可真是令人洩憤啊,哈哈哈——。」
宇澤成說完,不待軒轅琅從他的語氣中反應過來,捏住劍身瞬間插入心口,涓涓的血湧現,濕了衣,濕了地,也濕了漫天的星海。少頃手一鬆,宇澤成沒了氣息,可那雙眸子瞪向軒轅琅,似乎仍透著無盡的怒意,讓風拂過的青絲染血粘在臉上,此時宇澤成的屍身,就像一個剛從地獄裡爬出來的惡鬼,露著令人心驚膽寒的笑,其目的卻是要將所見之人吞落腹中。
來不及問清宇澤成話中之意,劍身已是染血,軒轅琅抽回劍,斂眉忖著,只能跟卿兒說聲抱歉,是夜仍在繼續,濃重的霧色讓明日天氣好壞成謎。
西召降了,北倉因戰事帶來的慘重損失而棄掉邊境邵江城,在北倉帝都臨近的幾座城池設了重重防護,以防遼鳶攜軍來範。
五月初一,林棟所率的棄軍在西召一百二十里外的臥松亭被遼鳶大軍重重包圍,全軍覆沒。
這日晌午,一輛軒車駛進了邵江城,此時的邵江城,早已沒了昔時繁榮,人去城空,車輪滾滾,在靜謐的大街上顯得異常空靈,少頃,軒車停在了城主府門口,從車室中下來一少婦,她懷中抱著一子,神色疲憊,眼睛紅腫,看來方哭過不久。
懷中的孩子不黯世事的舞動著小手,絲毫無知母親一臉的傷痛由何而來,少婦本想扣門,可方碰碰到門環時,意識到門並未關緊,索性推開門,踏過門檻,今日出現在此,本就是來碰運氣的,垂眸看了看懷中之子,輕輕笑言:「歡兒,你要祈褥爹爹沒有離開。」
宇凝卿的風寒好得差不多了,然一刻沒離開邵江城,梁子俊的內心一刻不得踏實,此時瞧著床榻上平穩安寧的恬靜睡顏,又覺得再等多久也值得,宇凝卿,這個讓他又愛又恨的女子。
他記得她靠在軒轅琅懷中時,顏容何等溫柔,亦記得她為軒轅琅付出時何等的堅決與果斷,那段不該存在的感情,終是以一死一癡結局。此時的梁子俊,不知該感歎還是慶幸,她的心已不在了,連靈魂都變得支離破碎,惟剩下這副軀殼,承載著她還活著的事實。
結束一段錯誤的人生,宇凝卿付出的代價固然令人心痛,可他自己呢,為了報仇,失去的又何嘗可曲指計算?當初宇澤成的一時貪念,演變了多少淒慘和遺憾,又導致了多少癡纏與幽怨?
梁子俊一聲輕歎,隨即初聞門外響起一陣輕微的腳步聲,邵江城中早已人散城空,這城主府中也就餘下自己和宇凝卿,忖慮還有何人會在此時到來?內心正疑惑不解之際,驚詫的見到一張他此時意外不及的臉。
決定和宇凝卿回東蘺後,並非不曾想過英秀兒母子如何是好?可西召投降,並不是被遼鳶破城,所以安危自然無恙,想到她好歹為一國郡主,就算西召降城,亦會享盡一生榮華,這才寬下心來。他不愛英秀兒,英秀兒出現在他的生命裡,完全是個意外,或者說是因報仇產生的錯誤。
緩緩的站起身來,眼神中的驚訝卻不曾退散,那紅腫著雙眼之人,撲到自己懷中赫然大哭起來,「夫君,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你沒事真好。」
有那麼一瞬間,梁子俊的心沉甸甸的壓下,抑悶的感覺直衝腦海,抬起的雙臂,猶豫著要不要給英秀兒安慰,終是擱下,「你怎麼來了?不知道現在外面兵荒馬亂麼?你還帶著孩子,要是出了事該如何是好?」
這算關心嗎?英秀兒頓時止了哭泣,略微拉開彼此的距離,又笑又哭的將懷中孩子遞到梁子俊懷裡,「你也該聽說西召降城了,可我也聽說北倉棄了邵江城,北倉和遼鳶那場仗也敗了,駙馬爺也下落不明,我沒有得到絲毫你的消息,不放心,所以帶著孩子來邵江城碰運氣,好在你在,不然我可真不知要怎麼辦?夫君,我們回西召去吧,因為淪為降國要對遼鳶稱臣,可我們日後的生活還是能得到保障的。」
她真是傻,就為了這麼個理由,居然敢抱著孩子在兵荒馬亂的世界裡穿行,梁子俊呆呆的望著英秀兒,這個他從未放在心上的女子,據他所知,她從小嬌生慣養,野蠻任性,然此番又何來的勇氣?眸角的餘光掃向床榻,梁子俊淡淡的言道:「你這又是何苦,等過些日子外面平靜些,就帶著孩子回西召吧,但我不會跟你回去的。」心中默默的念著,看來回東蘺的日子又得延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