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太子哥哥沒要他性命,那也只是出於一番利用之心,然而此刻事態變遷,他完全沒有再余他性命的必要,真正的戰場宇凝卿沒見過,可被血染紅的東蘺王宮,她可是有幸目睹。
按照盧靜涯的交待,在下一個分道路口要向西走,然後會有一大片樹林,林中有小道,她得趁天黑前進到樹林,再趁天剛亮時出樹林以隱藏形跡,想來真是不可思議,自問有何膽量敢以弱質之身夜棲荒林?
緊了緊韁繩,血已順著浩腕滴落在馬鬃毛上,眼見天際已無落日蹤影,而宇凝卿也按時到達那分道路口,接下來只要在林中棲身明日起程即可,宇凝卿心中焦慮,可如今也惟有此打算,畢竟要見到軒轅琅,得先瞞過駐紮在霞嶺關的北倉大軍。
突見面前有攔路的大石頭,宇凝卿放緩馬兒奔跑的速度準備繞行,風煞時呼呼吹過耳跡,落葉紛紛向身後翩然飛去,而就在此時,宇凝卿目睹著前方徒然出現的身影,摒著呼吸蹙眉,渾身的力量似乎被抽空了一般,那張似笑非笑的嘴臉,愈加的令人厭煩。
「喲,五公主真是準時,本將軍剛來接駕,您就到了。」
林棟的笑,林棟的聲音,彷彿皆是由地域而來,那起伏怪異的聲調聽得宇凝卿渾身冰冷,「你怎麼會在這裡?」
林棟邁開兩步,立即從周圍出來十幾個身著北倉軍服的士兵,他待在這裡,並非巧合,「公主那裡話,如今整個霞嶺關皆是我軍陣地,本將軍出現在此無可厚非,到是公主神色匆匆,這是要去哪兒啊?用不用本將軍送你一程?」
略帶調笑與嘲弄的話,讓宇凝卿集聚在胸口的抑悶騰騰熱滾,她想策馬離開,可林棟的出現決非偶然,自己又能走到那裡去?「我去哪兒不用你管,請讓開。」
不愧是東蘺的大美人,就算是生氣的模樣,也是如此的風情萬種,只可惜她的身份太特殊了,否則與長公主一起收入府邸,該是何等美事?林棟心中遺憾的感歎,「您別生氣嘛,是本將軍自作多情,可本將軍無權過問,駙馬爺總有權過問罷,本將軍可是受了他的吩咐在此等候公主的。」
宇澤成?宇凝卿心中一驚,他怎會知道自己會挑這個時間出路過這裡?想來自己的選擇並未受到一絲一毫的質疑,連梁子俊都不知情,他何以未卜先知?到底那裡出了問題?想不透,宇凝卿玉眸微抬,言道:「你清楚自己的身份就好,快放我過去。」
林棟似乎並未因宇凝卿冰冷的態度感到生氣,他依舊保持著初始的笑意搖了搖頭,又邁開一步,此時,他已距宇凝卿所乘之馬三步之遙,而宇凝卿身後滿是士兵,她根本無路可退,「那可不行,駙馬爺說要讓本將軍安全把公主送到他的面前,且不能傷一分一毫。」
「如果我不願意呢。」
「呵呵——。」林棟一把握住刀柄,眼中的笑意逐漸變得森冷與危險,「駙馬爺還說了,如果公主不配合,傷到一分一毫也不會介意,如果公主執意妄為的話,您一定會後悔。」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凝結在宇凝卿胸口的疑問越來越大,此時更沒有選擇的權利,瞪了一眼林棟,以緘口來代替默認。
林棟很滿意此時宇凝卿的反應,一吹口哨,立即又有士兵原來一匹馬,林棟翻身而上,其餘的士兵立即在前面開路。
此時,宇凝卿冰冷的心沉在谷底,潛在的恐懼和不安也愈加明顯,可這些感觸,都不能呈現於色。否則,只會讓宇澤成將她看得更透,呵呵——,心下又徒然冷笑,他不是早就將自己看得通透了麼。
約莫走了半個時辰,夜幕已然拉下,空曠的上空繁星爍爍,亦愈加的明亮和耀眼。
出了林子,只見帳篷成排的駐紮眼及處,之間距離不大,帳外堆積著長茅,銳利的兵器透著陣陣寒意,無不充滿了死亡的氣息。
有幾個帳篷是特別的,距離那成排的帳篷較遠,且帳口都有士兵看守,此時林棟帶著宇凝卿正朝最裡面的帳篷走去。
在帳外的士兵突見將軍帶著個縹緲美人走向將帥的帳篷,個個都伸長了脖子目不轉睛的盯著看,那美人真是美,用美來形容還完全不夠,有不少人揣測是林將軍擒來侍候將帥的,畢竟此番勝利來之不易,將帥自然要好好消遣消遣。
「都走開,該幹嘛幹嘛去,不要命了是不是?」林棟翻身下馬對著那些口水垂涎三尺的士兵怒喝,不過也清楚他們有此反應正常不過,畢竟這個時候軍營裡出現個如廝美人,仍誰都有幾分窺探臆測之心。
士兵們一步三回眸的散了,而宇凝卿將無視一切的存在,下馬後見林棟撩開了帳簾,而她,亦沒有餘地的選擇移步而入。
奇怪,怎麼沒看見宇澤成?
許是讀出宇凝卿眼中的疑惑,林棟走到一邊兀自給她解釋,「你別著急,駙馬爺現在正在看行軍圖,畢竟要趕在遼鳶的援軍到來前將所剩無幾的遼鳶大軍一舉殲滅。」
宇凝卿聽得心中抽疼,她可不是來聽林棟給她講這些讓聽覺飽受衝擊的,可只要是他的消息,那怕是危險的,也不願意放過,再不願意聽,擔心再也聽不到了,「你說夠了沒有?出去。」
林棟聞言,徒然臉色變得難堪起來,想他也是堂堂一將軍,西召千軍萬馬都歸他指揮,何時論到一女人如此冷言相對,長公主雖然對他厭惡,可於她自己抱有念想,委屈一下以後會加倍討回甜頭。宇凝卿不同,就算她特殊傷害不得,也沒權力用如此冰冷的態度對待他,「你以為你自己是誰呀?相信五公主清楚自己的身份罷,在這裡,還輪不到你來給本將軍發號施令。」
「可在我面前,也輪不到你來耀武揚威。」宇凝卿身形微搖,地上長長的影子隨之搖擺,如果是當初那個不黯世事的宇凝卿,或許會害怕罷,那還敢生頂撞的勇氣。
「你——。」林棟朝宇凝卿陰沉了眸色邁開步子,然話還沒說話,也沒走到宇凝卿面前,帳簾便被人撩開了,進來了一身帥軍將領服的宇澤成。
「怎麼回事?什麼事情讓林將軍臉色如此難堪?」宇澤成語聲輕飄飄的,眸角的餘光亦淡淡的從宇凝卿身上掃過,顯然他是明知故問。
「哼——。」林棟冷吟一聲,隨即言道:「你的寶貝王妹我給你接來了,她的嘴可是伶俐得很,你可要當心點兒。」說完,冷著臉揮袖出了帳篷。
很久沒見過宇澤成如此神色,他滿面紅光,甚至連額間的根根眉絲都染紅了喜色,如果說梁子俊的表現叫激動興奮,那宇澤成則一定是暢快得意了。可處於宇澤成的位置,一是大仇得報,終於釋放讓不甘心佔滿腔的壓抑,二則揚眉吐氣,終於讓他找回了失去的尊嚴與價值,如今的他該是何等暢快,因著洩了憤何等的愜意?
「你可真是丟盡東蘺王室的臉。」宇澤成落坐在書案後,看著佇立在不遠處的女子,冷冷的笑著,語色添盡了譏諷,「不過你這份勇氣倒是讓本太子刮目相看,怎麼?得到消息心急了?是不是恨不能插雙翅膀飛到遼鳶帝身邊?」
「你怎知道我會離開邵江城?」這個問題是此時宇凝卿最關心的,沒有原因的事情讓她感覺忐忑恐怖。
宇澤成沒有立即作答,他似乎很享受宇凝卿此時急需釋惑的表情,那不岔冷漠的模樣讓他充滿了快感,作勢不疾不徐的啜飲著剛送入帳中的茶水,良久才開口言道:「帶你來邵江城的目的自不必解釋,可你先前在駙馬府書房裡的態度不能不讓我在意,為了進一步確定你的話是真是假,我讓人時時刻刻監視著你的屋子,甚至那夜軒轅琅潛入邵江城中的城主府見你,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什麼?他居然知道那夜軒轅琅拖著疲憊的身子去城主府見她?宇凝卿的眼眸微微睜大,看著宇澤成似笑非笑的模樣,婉如看著一個陰險狡詐的魔鬼。
那微微略開的唇與驚愕的眼神,讓宇澤成愈發的有成就感,明白宇凝卿想要問急於知道什麼,且他也懶得賣關子,「軒轅琅的能耐的確讓人忌憚,所以我佈局的人離得很遠,雖然聽不清你們之間說了什麼,但他何時離開的卻逃不過我的眼睛,不過依軒轅琅的聰明,他順利在城主府中出入,應該也引起了他的懷疑,甚至可能已知曉此乃我刻意的安排罷,但他清楚若這戰事本太子有與他勢均力敵的本事,就不會用你現身在戰場上要脅他,因為這個,他才會放心離開把你留在城主府裡。」
太可怕了,宇凝卿合上眼簾,久久在錯愕中徘徊,「你確定了我的用心,依然沒放鬆盯緊我的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