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宇凝卿接下話來,隨即轉身言道:「皇姐,我記得福臨客棧的點心挺好吃的,我們去那裡吃吧,順便見見盧大哥,他應該還住在那裡才是。」
呃?宇凝卿的話讓宇凝芸更加糊塗,如此平靜的宇凝卿讓她害怕,「如果你想出去散散心中抑悶,我這就去安排軒車。」
「有勞皇姐了。」
宇凝芸轉身一踏出門檻,宇凝卿顏容上的笑意瞬是盡數逝去,癱坐在榻沿上,緊緊的拽著軒轅琅的披袍,澀疼的眼眸已溢不出濕意,只有蘊藏在內心深處的恐懼洶湧咆哮著,一點兒一點兒侵嗜著她的靈魂,驅馭著想見他的動力。
略微梳洗,便有人來講已備好軒車,宇凝卿面無情緒的應了一聲,隨著來人一起影度曲廊,她知道想離開邵江城首先就得瞞過樑子俊的眼睛,更得瞞過皇姐的眼睛,於她與軒轅琅的那份牽絆,已緊緊的拽在他們身上,此時的戰事,只會愈加將自己看得更緊。
宇凝卿自認沒什麼對住梁子俊,有的,只是愧對皇姐宇凝卿的心,車室裡,她輕輕的靠在宇凝卿的肩頭,默默的說著:對不起。
「今日我們再邀盧大哥去寺院可好?」宇凝芸試探性的問著,向來佛寺的梵音總會令燥煩不安的人氣和心平,雖然此時的宇凝卿看上去情緒並未有多大波動,可宇凝芸經歷過那份煎熬,她的不安,無論如何掩飾,多少都可以體會得到一點。
「嗯。」
淺淺一聲低吟,似同意又似根本無心在聽,宇凝芸歎息著擰眉,緘口其唇不在言語,直到軒車停在福臨客棧門前。
「卿兒,下車吧。」
到了麼?宇凝卿離開宇凝芸的肩頭,輕撩窗帷朝外看去,行人商旅似乎要較前幾日多,許是皆聽聞北倉打了勝仗,認為勝券在握,不必日日小心遼鳶攻入城,夜夜提防性命堪憂。
「皇姐,你可以為卿兒去買些香燭麼?」宇凝卿薄唇輕啟,聲音極弱,淡得縹緲如此時天際飄浮的紗雲,只需微風一吹,便會逝去無蹤無影。
「香燭?你要那個做什麼?」宇凝芸一時忘記方才說了要去寺院的話,也怪不得她,只因今日的宇凝卿說的每一句話,她都會細加忖思斟酌,以防意外。
擱下撩簾的手,宇凝卿斜眸淺笑,「皇姐不是說要去寺院麼?卿兒想去祈福。」
宇凝芸鬆了口氣,原來是為著此遭,欣然頷首,「那好,你先去見盧大哥,我去去就來。」
宇凝卿將那抹淺笑弧度加大些許,再傾身上前緊緊的抱住宇凝芸,「皇姐,別為我擔心,卿兒真的沒事。」她在寬慰她的心,期許自己內心的愧疚少一些。
輕輕的拍拍她的後背,宇凝芸微微笑道:「你沒事就好,快去吧,我很快就回來。」
下了車,宇凝卿目送宇凝芸的軒車離開,悵然的轉身入得客棧大堂,那小廝認識宇凝卿前兩日來過,笑意款款的上來尋問,「小姐,您是——。」
「從北倉城來的盧公子在客房裡嗎?」打斷小廝的問話,宇凝卿神情頗為急切的言道。
小廝弄不清發生了何事,也惟有實話實說:「在,剛從外間回來,在客房呢。」
宇凝卿在小廝詫意不解的疑惑中,疾步上樓,原諒她此時要懇求盧靜涯,此值緊要時期,邵江城到處戒備森嚴,她一個弱女子想出城,堪比登天。來到盧靜涯的門口,宇凝卿甚至連門都來不及扣,推門而入。
盧靜涯正持著杯盞啜飲茶水,宇凝卿的出現委實將一向鎮定的他嚇得不輕,更瞧著她一臉焦慮的神情,不禁又添了幾分忐忑疑緒,「卿兒姑娘,發生什麼事了?」
宇凝卿走到盧靜涯面前,瞬間跪在地上,「盧大哥,卿兒求您件事。」
盧靜涯幾乎是將手中的杯盞擲出去,迅速扶起她,「快起來,你別這樣,有什麼事情你儘管說。」
……
窗外的屋脊上滋生著青草,從瓦稜中冒出頭來,那極強的生命力足以引人為傲,葉尖的幾滴露珠還未墜落,懸掛在草尖,沐浴著溫暖的陽光。
三兩隻青鳥飛飛落落,嘰喳愉鬧,聽不懂室中之人在言語什麼,幾個撲騰後,似要直衝雲霄。
「你真的想好了麼?」事件太過嚴重,盧靜涯不能答應,可又不忍心拒絕宇凝卿的請求,依現如今的情勢,她該是走投無路過來相求,出入邵江城若想避過官兵檢查,就得出式一枚令牌,而他押送醫用物姿到來,那令牌是必不可少。
宇凝卿鄭重的點點頭,誰也不能在此刻動搖她的決心,「卿兒知道此事難為盧大哥,請您原諒卿兒無禮。」
「你姐姐那邊你可有交待?」她能來,一定是抱著某種決心,而將這決心附諸的希望都放在了自己身上,可此去霞嶺關途中危險重重,稍有不慎便會被當作奸細或是心懷不軌之人給亂箭射殺,他該怎麼辦?
宇凝卿從懷中掏出一封信,這是她有了決定後起草的,「請將這封信交給皇姐,我知道她會擔心,可卿兒自私,已顧得不那麼多了。」
盧靜涯沉沉的吸了口氣,起身道:「走吧,事不宜遲,料想芸兒姑娘也該回來了。」
軒車安排在後門,盧靜涯將宇凝卿的信送給了櫃檯小廝,命他把信交給宇凝芸,她曾在這裡出現,那樣的姿容相信不會有人會忘記,果然小廝滿臉和笑的應下,盧靜涯還給了他一錠銀子做謝禮。
直到軒車臨近城門,盧靜涯仍在猶豫不決,如果宇凝卿出什麼意外,完全是因自己害的。
宇凝芸回到客棧,也看了宇凝卿留下的信箋,她無可奈何妹妹的抉擇,她阻止不了不是嗎?坐在盧靜涯的客房裡,宇凝芸候待著盧靜涯的歸來,為了以防萬一,她要向盧靜涯要一樣東西。
宇凝卿注意到盧靜涯矛盾的情緒許久了,她害怕盧靜涯會反悔,也清楚他的擔心,「盧大哥放心,卿兒不會後悔自己的選擇,此去性命憂關我何嘗不知,你忘了卿兒已死過一次了麼?上蒼卻讓我活了下去,且又給了我見他的機會,已是無怨無悔。」
「我一直想問你,為了他,你值得做出如此大的犧牲麼?公主的名聲,王室的榮耀,他值得麼?」看著宇凝卿,這問題就像一根刺,不痛不癢的擱應著他的心,可又真實的存在,讓他想不通的同時又很難過。
宇凝卿略微垂下眼來,淡淡的眸色柔如月光,眉宇徒然疏散開來,顏容上洋溢著心滿意足的笑,「公主的名聲,不過是一時虛幻,它敵不過一個相依相伴的人,王室的榮耀更是縹浮,它不值相依相伴之人的一句承諾,有段時間我常問自己,到底是愛他的份量佔多,還是恨他的份量過重?結果沒有答案,只有一味的想著他的平安,我想要他平安,不想見他受傷害,更是為了我不能受傷害。」
說話間,軒車已趕出了城,耳邊的喧鬧聲愈發的遠離,盧靜涯知道,就若後悔此時也來不及了,「因為你們矛盾的關係,我總是質疑這份感情有多堅錮,對不起。」
宇凝卿搖了搖頭,「不止你,任誰都會質疑,可是在他沒有放棄之前,我如果選擇放棄,那便是對他不公。」
「遼鳶帝有你,他何其幸運,我希望你們之間沒有遺憾,此去相聚。」軒車停了下來,盧靜涯誠心的祝福著感歎著。
下了軒車,隨行而來的小廝已將馬牽了過來,此時盧靜涯又不忘揶揄,「真是想不到,當初教你學騎馬,你竟真的用上了。」
「這都是天意吧。」宇凝卿說著翻身上馬,俯眸看了看一旁的盧靜涯,「盧大哥,保重,駕——。」
盧靜涯笑著點點頭,目送著女子馳騁的身影遠去,繚繚青絲飛揚,衣袂翩翩而舞,揮鞭的瞬間,倒是添了不少英姿颯颯的韻味,塵兒,我明白了,如此彼此相信,就算前面的等待偏離期望,可如果那個終點值得奔赴,死又何懼,總好過遺憾一世,抱歉一生。
嗒嗒的馬蹄聲賤起塵埃無數,消散的氣息瀰漫兩旁青樹,那揚鞭而去的女子,惟美的輪廓佈滿急促,又因緊張馭馬,握住韁繩的手,已滲出了殷紅,可她似乎已疼痛得麻木,絲毫感覺不到異樣。
霞嶺關愈來愈近,青山松濤陣陣,那抹身影似徜徉在林海中一般,彎延如綢的路曲無盡頭,彷彿要伸向天涯之處,與此時欲垂落的夕陽吻合,一解相思之苦。
軒轅琅的位置梁子俊說過,宇凝卿牢牢記在心裡,也問過盧靜涯了,雖不明確,可大致的方位應該不會有錯,誰勝誰敗與她無干,她想要的,只是那人的平安,天知曉梁子俊說他身負傷痛時,自己的心擰成什麼樣?腦海裡不停的轉過當初在靖王府時,太子哥哥在他身上餘下的烙印,何等的觸目驚心,何等的驚悚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