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花傾國兩相歡 第4卷 第172章  薄霧裡的回憶
    踩過花徑上散落的碎影,屋頂角簷上響動著悅耳的風鈴,踏下台階時,見到皇姐已在高擴的門庭處等候,她迎了上來說:「怎麼臉色如此蒼白,昨夜沒休息好麼?」能休息好麼?自己的安慰亦是種變相提醒,宇凝芸無心,卻又不知要說些什麼才好。

    相攜踏過高高門檻,宇凝卿緩緩的搖了搖頭,唇邊微微淺笑,看著前面欲行的軒車疑惑道:「還有誰要同去麼?」

    不遠處林棟正牽著馬向宇凝芸飽含深意的微笑,宇凝芸凝眉斂下眼來,應著宇凝卿的話,「西召郡主說要隨夫君一同出征,這會兒已上車了。」

    宇凝卿沒在應話,她見到西召郡主軒車邊的林棟正朝皇姐投來貪婪的目光,看來此番就算沒有自己的理由,宇澤成也會想法讓皇姐同行,而自己去邵江城,不過是他一個順水推舟的借口罷了,眸角的餘光掃到宇凝芸的嗔顏,緊了緊她的手說:「皇姐,咱們走吧。」

    僕侍掀開帷簾,姐妹二人皆上了軒車,看著宇凝芸明顯鬆了口氣,想來只是感受那林棟的視線,就足夠讓皇姐厭煩,然據說此去邵江城的路有近半旬之遙,只期望那林棟別來找皇姐滋事才好,每每見皇姐那厭惡害怕的模樣,總會讓宇凝卿想到當年在遼鳶軍營時那小將軍的惡行。

    她不怪皇姐憎恨遼鳶,也不怪她反對自己這段忘乎國仇家恨的感情,她曾受到的那些傷害,都被記憶牢牢禁錮,自己若非情到濃時,當初在遼鳶帝宮不也恨不能要了軒轅琅性命麼?不止一次埋怨上蒼不公,可靜下心想來,他又是公平的,惟一讓人不能接受的,就是他的安排過於讓人匪夷,曾得到多少,就會失去多少,既是要強求,那就只好承受痛苦與折磨。

    又是夜靜更深時,帳中之人卻不存睡意,聽著帳外整齊的夜巡隊路過,碎了寧謐夜色。

    倚靠在榻上的男子,拿著雲佩發愣已不少時候,遂深幽璨的眸子黯然著淺淺的薄光,英挺的凌眉略微蹙攏,無掀無斂的唇畔沉定冷漠,不顯絲毫情緒,時伏時起的胸口上,擱淺著似墨的發,燭光下,耀著詭異的光澤。

    不知他在忖思著什麼,只見他微微一聲歎息後,起身朝帳外走去。

    冰冷的夜凝漫著薄霧,依附在身側,繚繞於發間,漆黑的夜空,因著有星光的點綴,也變得不在寂寞,那一眨一閃之間,道盡了多少昔往堪何?

    有風路過,將他的腦子吹得更加清醒,佇立在一棵若碗口大的樹下,聽著新發的枝葉沙沙細語,低聲吶歎,掌中的雲佩有卿兒的溫度,更有臨離時她寄語的無盡遺憾與相思,那樣的卿兒,怎會說出那般決絕的話來。

    他的卿兒真是太傻了,傻得讓他心痛,如果自己真相信她所言的殘忍,豈不有負於當初對她的承諾?亦會濁了她的一片苦心。

    可又細忖回思,她的計算自己可以輕易猜透,又怎能瞞得住宇澤成?不論當時她如何的偽裝淡定與堅強,宇澤成就算心生疑慮,也不會放棄她身上所繚縈的一線希望與陰謀。

    「破曉已至,你是醒得早了還是根本就沒休息?」

    略帶玩笑與嘲弄的聲音響在耳跡,軒轅琅這才抬起頭來,略微一眼,便望穿天際,眸光滯停在天涯處那抹青白的光,「都準備好了嗎?」

    今日軒轅清要起程回遼鳶,西召與北倉聯合出兵,實力的確不容小覷,甚至可以說在如今的遼鳶之上,他得回遼鳶帝都做好防範準備,以免西召與北倉聲東擊西造成威脅,且商定的計劃,暗中得有人執行。

    「晨間霧微散就走,一切準備就緒,你只要安心的打好這場仗就好了,我願意看到遼鳶一平天下的局面,相信你也不會讓我失望。」宇凝卿當日的語氣裡有這方面的嘲弄,而自己亦一字不落的告訴了軒轅琅,本來做為遼鳶王室,他也不願軒轅琅為兒女絲情所惱,那是一國之君不該有的情緒,作為兄弟,他同情這兩個苦苦思仿的可憐之人,可作為玉清王,他不得不放棄那份同情選擇責任。

    軒轅琅微微的回了回眸,只是一瞬又將眸光飄向了天際,約莫幾個不經意的瞬間,天際的那抹青光愈加明亮,他說:「如果這是卿兒的意思,我會如她所願,也許那樣,天下就不會再有戰爭,就不會再有本王與她那樣不共戴天卻又情深似海的羈絆,若當年我們不曾相遇,死生不知,就是最好的結局,可偏偏我們遇見了,相愛了,她逃不開那份壓抑的束縛,卻又帶著頂替亡國之人罵名的難堪傾心於我,她的矛盾我何嘗不知,她的彷徨我又豈不知曉?」

    軒轅清英俊的輪廓染上些許自嘲的笑意,枉他當初以為宇凝卿那番果斷殘忍的話,會讓軒轅琅大怒或是相信宇凝卿對他們之間感情的背叛,不再受情愫所困擾而受制於宇澤成,豈料他替宇凝卿轉告的話說完,沒見到軒轅琅任何不滿的表情,卻見他溫柔的笑開了。

    是他錯了,只記得家國天下,遼鳶安危,忘記了他這個弟弟當初既有法子讓他平安脫險,又能安坐於帝位,純熟的睿智又豈會低劣?只是在自己敘述的過程中,他也許就篤定了宇凝卿的用意,他曾一味的追逐在宇凝卿的世界裡,難得有了自己的位置,而宇凝卿甚至將全部都給了他,他們之間的感情超越了國仇家恨的溝壑,彼此的名字都印在了靈魂之上,用生命連繫的牽絆,又怎會輕易粹斷?

    日出漸升東方,耀亮天邊的光芒更加刺眼奪目,萬丈霞光鋪滿大地,葉尖上凝聚的露珠晶瑩剔透,軒轅清說:「懶得聽你闡述你們之間的羈絆,我只告訴你,若想兩者兼顧,就得有勝券在握的打算,西召與北倉連合出兵,賊人必定連如何瓜分我遼鳶領土都計算好了。」

    軒轅琅又何嘗不知軒轅清的擔憂,只是現在的他做不到從前的冷情,因為有了顧慮,所以才易分神,可若想輕易從他手中拿下遼鳶,也絕非易事,「王兄放心,本王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那就好。」軒轅清點點頭,轉身離開,邊走邊說:「我走了,盡快將這場戰爭結束吧,真是麻煩。」

    眸角的餘光輕掃那抹漸漸遠去的背影,晨霧未散,那身影攜風而過,濃濃淡淡之間,儘是濕意染襟。

    斂下眼來,唇邊勾起一抹淺淺的弧度,柔柔的笑意不經意間加大些許,如此晨色,不禁讓軒轅琅憶及第一次遇到宇凝卿的情形,她在霧中漫舞,一曲踏雲,優美清韻的身姿吸引著他不捨眨眸,直到她隱於霧色裡,遍尋不見後,那份悵然若失的心情至今仍難以名狀。

    邵江城中,茶樓酒肆中戰爭是惟一的消遣,街道上行人亦變得稀薄,戰爭的影子無不影印在人們心裡,百姓期待好的結局,卻也不能不為戰敗做著準備。

    風透過城中每一角落,繾捲著剛綻放的花葉,徐徐掠過屋脊,翩翩而落。

    「落花非無情,只為化泥更護花。」

    宇凝卿方拾起飄落在繡鞋畔的花朵,身後便響起一聲輕吟,不曾回眸,頹然一笑,道:「有情如何,無情如何,花葉相離,便是永隔。」

    那佇立在庭院中的白衣女子,音落時送來一陣風,揚起青絲繚亂於空,將掌心的花朵攜入發間,回眸笑道:「皇姐,好看嗎?」

    宇凝芸還未從那抹淒哀的情緒中醒悟過來,徒聞一聲輕問,微微的勾起唇角,抱以相似的笑靨,「卿兒越來越像母后了。」走到宇凝卿的面前,抬手幫著捋了捋她弱肩處綾亂的青絲。

    「可卿兒記得母后曾說過皇姐最像她。」宇凝卿反駁,於東蘺有愧,說及母后,歉意更深。

    宇凝芸也不在爭辯,說這些有什麼用呢?拉著她落坐在一旁,冰冷的感觸讓宇凝芸一驚,又見她著衫並不少,按說這初春的天氣已經日易漸暖,怎麼她的體溫還是如此令人心驚?「聽說子俊昨夜來找你了,沒有難為你吧。」

    為宇凝芸沏了杯茶,宇凝卿眼神微滯後淺淺的笑笑,「他也該放棄了,我們之間不可能有未來。」如果說梁子俊於她可悲,那麼軒轅琅則是遺憾可歎了。「你呢?林棟身置霞嶺關,可是讓你清靜了?」

    宇凝芸徒然兀自笑笑,她沒料到宇凝卿能如此輕易的將林棟的糾纏說出口,「你是不是覺得林棟特別像一個人?」

    她可是從那悲淒的過往裡走出來了?方能如此雲淡風清的問自己,宇凝卿自覺沒隱瞞的必要,說:「嗯,像遼鳶的小將軍英洪。」見宇凝芸依舊抿唇不語,宇凝卿繼續言道:「皇姐,你為何要跟來邵江城?你明知道……」

    宇凝卿實在不知如何出口,便將話硬生生的哽在了喉嚨裡,在來邵江城的一路,宇凝卿每見林棟靠近宇凝芸時,她眼裡的糾結與厭惡不言而明,有那麼一瞬間她好像想通了許多事情,皇姐豈會不知宇澤成的為人,他可以不顧兄妹情利用自己當作要脅軒轅琅的籌碼,又怎會放著她不聞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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