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瀾離開了,就在她剛剛過完七週歲生日,就在她請求景赫幫忙照顧那株道格拉斯杉之後,她去了文萊,獨自一個人生活,當然,如果不算保姆、僕人、保全人員和司機的話。
於是景赫知道了這個家的另一個傳統,現在的他還不理解這個規定的意義何在,但是他隱約明白這也許是和他從小被放在中國的道理是一樣的,只是自己是先被扔在了外面,他不知道這算是幸運還是不幸,只是心裡覺得不太舒服,為什麼當時不問問景瀾,可是知道了又怎麼樣呢?自己能做絲毫的改變嗎?
景瀾走的時候靜悄悄的,沒有來告別,也許這樣做對大家都好吧,原來,那個生日聚會就算是送別了,好在,母親說,景瀾是可以每年回來度假的,將來景赫也可以去看她。
景瀾的走,看得出對成泰的影響很大,兩個孩子畢竟是同齡,才剛剛熟識了一些,景瀾的性格活潑開朗,什麼事情都不放在心上,是每個人的開心果,讓人一看到她什麼煩心事都沒有了,只要她在,這個宅子裡彷彿就永遠充滿了歡聲笑語,看得出爺爺和全家人一樣也很喜歡她,喜歡歸喜歡,還不是該送走一樣得送走,這就讓景赫多少有些觸動,感情,在這個家裡真的是不值得一提,或者是沒有必要存在的,因為感情永遠抵不過「需要」或者說「規矩」。
你一旦多愁善感,那將是很麻煩的一件事,它會給你帶來不必要的負擔,越早看清這一點,活的也就越輕鬆容易一些,可是道理很容易懂,真的是要做到無慾無求,不為任何事所動,那絕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看著成泰這幾天悶悶不樂的樣子,景赫也不知道怎麼安慰他,之前離開師傅的時候,已經經歷了一次分離,這才過了沒多久,又經歷了第二次,想想這對一個7歲的孩子來說,已經算是很殘忍的一件事了。
可是日子一樣照過,很快的,每個人都變得如常,包括對景瀾的走很傷心的成泰,好像景瀾就從不曾存在一樣,也許大家是把他放在心裡吧,因為想念,是屬於自己的,沒法分享,也許分享了,便遏制不住了,對人生毫無意義不是嗎?只是徒增煩惱而已,景赫很高興成泰能想明白這一點,又覺得自己是不是有點冷血,可是對師傅呢?
好像已經幾天沒有想到他了,包括練功的時候,看來沒有一個人是另一個人的永遠,哪怕你再依賴,再離不開,總是經不起分離的,開始的時候你還會因為慢慢淡忘一個人而愧疚,漸漸的,這種愧疚會消減會消失不見,你甚至抽不出時間去想那個曾經讓你以為一旦離開就無法獨自活下去的人了,不知道這是源自時間的巨大魔力,還是人性使然。
總之心無旁騖就對了,並且多種多樣紛繁複雜且難度逐漸增高的學習內容,讓景赫也沒有時間去顧及其他,你說這樣的生活方式枯燥也好,充實也罷,如果只是忙一點或者是累一點就能讓內心平靜的話,景赫倒是想感謝給他做了這樣安排的那個人。
這一天因為教馬術的老師臨時有事,所以下午有兩個小時的時間空了出來,成泰因為劍術連續兩次敗給了景赫,心裡不服氣,自己憋著一股勁去苦練,景赫也本能地想要用這兩個小時去做點有意義的事情,畢竟兩個小時對他們來說,全部浪費的話是不能想像的,可是想來想去不知道該去做什麼,雖然要學的東西很多,目前為止還算游刃有餘,所有的老師們對他幾乎全部滿意,景赫對學習的內容談不上喜歡和不喜歡,在他看來,無論學什麼,只要做到最好就可以了,這個標準最簡單,也最難達到,但那是對普通人來說。
可是這麼一閒下來,反倒不知道該去做什麼了,今天也奇怪,一旦不用去想那些上課的內容,心裡總覺得有點什麼似乎拉扯著他,讓他莫名的有點牽掛,可是又不知具體牽掛的是什麼,要不,索性放放假也好,讓成泰去苦練去,看什麼時候能打敗他,這樣,以後不管什麼比賽也更有趣,這麼想著,腳下開始漫無目的的往樓外面走,目光落在爺爺那一棟樓頂的花房上,景赫平時很少去,因為成泰老是說只有女孩子和老人——比如爺爺才會喜歡花,所以景赫認為他自己也是不喜歡那裡的,可是卻總是有衝動上去看看,奈何平時和成泰總是形影不離,今天剛好有個機會。
因為平時都是在自己生活和學習的那棟活動,除了吃飯的時候需要過去和爺爺一起,今天莫名的被那個花房吸引,情不自禁的腳步就走了進去,想要穿過樓梯到達樓頂,在經過其中一層的時候,景赫本能地停了一下,這個走廊他是來過的,就是在自己回到紐約的那一天,還是被爺爺領著,想起來了,這不就是那個嬰兒所在房間的樓層,景赫站在樓梯轉角處目光在這一層的所有房間口搜尋了一下,因為都差不多,所以並沒有辨識出那個嬰兒所在的房間。
想起爺爺曾經說過自己對這個嬰兒的責任,想到母親帶自己出去那天,臨走時還聽到的哭聲,於是那雙嬰兒的眼睛便再次在景赫的腦海中浮現出來。
她真的是太安靜了,除了那一次毫無來由的大哭讓景赫牽掛了一天之外,她似乎從小就知道不給其他人找麻煩,她安靜到幾乎讓景赫忘記了她的存在,也許是因為景赫太忙了,他每天要不斷的往腦子裡裝各種各樣的東西,他正是瘋狂汲取知識的年齡,他將全部的身心都投入到了如何去滿足自己的求知慾和好奇心,於是,他當然無暇或者說沒有必要將一個小嬰兒放在心上,儘管他曾經牽掛過她,不過這種牽掛很大部分也是因為爺爺的托付,景赫並不是忘記了這個托付,在他的潛意識裡還是有這個責任意識的,只是,在目前的狀況下,還不需要他為她做些什麼,他便有意或無意地將她遺忘了,直到這一刻,他心無旁騖地站在這層樓梯的入口,思忖著要不要過去看看她,因為他想起了她的眼睛——少室山的月牙。
算了,他放棄了去看看她的小想法,儘管這個小想法也是才冒出來的,因為他還沒找到要去看她的理由,可是要否定這個想法卻很簡單,他忘記了具體是哪個房間,儘管大部分房間的門都開著,這根本算不上是個理由,還有,要是被成泰知道了,他都沒法解釋,去花房卻簡單得多,他已經想好,如果被那小子發現,就說自己想要驗證一下生物課上學習的內容就好,於是景赫心安理得地準備離開這一層。
「啊——」一隻腳剛邁上了向上的一個樓梯,就被一聲不太清晰的叫喊拉扯住,景赫頓了一下,這聲音似曾相識呢,下意識地側耳細聽,聲音不再出現,也許是幻覺吧,景赫繼續往上邁了一步,聲音再次響起,這次變得連續,也更加的清晰,是依依呀呀的喊聲。
景赫再也走不動了,眼睛瞇了起來,多像成泰小時候,你只要拿什麼東西逗弄他,然後不給他,他就會一直揮舞小手發出這種喊聲,同時臉上還是憤怒莫名的表情,間或還要揮舞一下小拳頭示威,最後的殺手鑭便是大哭,一定要得到你手裡的東西才行,景赫一直覺得自己很惡劣,是故意欺負成泰,可是又喜歡這樣子逗弄他,向上看了看樓梯,似乎是想要做個選擇,是繼續往上,還是……因為他一旦有了什麼計劃,不太習慣輕易改變,哪怕只是自己臨時的一個小計劃,和別人無關。
可是腳下卻不由自主地往聲音的來處走去,聲音越來越響,景赫幾乎可以鎖定發出這個聲音的房間,可是越靠近,心裡就越覺得不自在,因為他搞不清自己這樣子做的初衷,他從來不做沒有理由或者浪費時間的事情,可是今天,他的「情不自禁」好像多了些,這不是他的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