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祁彼時正在明亮的大會議室開會,手肘頂著下巴,微微側過頭來聽市場總監蕭晴匯報這個月的報表。都是些數字,他聽得有些心不在焉。
蕭晴一身黑色職業裝,正幹練有力地說著,突然一陣手機鈴聲倏然響起。
匯報的聲音噶地停住了,然後所有人的視線齊刷刷地射向莫祁。
莫祁略微尷尬,上一周開會他還強調開會時不准打電話……不悅地看了看手機屏幕……竟然是掌珠的手機號碼。
她一直在家裡待著,就算打電話,也用不著用手機。難道出了什麼事?
心裡一咯登,跳了一下。 本想出去接電話。
蕭晴笑了一下,道:「莫總,您有事?」 莫祁心裡不快,不過表面上還是迅速關掉手機,安安穩穩地坐著,微微一笑:「你繼續說!」
等開完了會,莫祁迅速走到自己辦公室,站在落地窗前給掌珠打回去。 電話裡一陣盲音。落地窗外的城市霧濛濛的,高樓鱗次櫛比,天空陰霾灰暗,很快便下起了小雨。
他放下手機,扔在桌子上,突然覺得自己心裡好像失落了什麼。 鬆了鬆領帶,點燃了一根煙,突然,手指有些顫抖。
秘書推門進來,恰看到他站在落地窗前,面色儘是頹唐。莫總雖然脾氣不太好,可是一直是幹練有力,神采飛揚的樣子。而如今的莫祁看起來有點不一樣。
看了一會兒,秘書便低下頭,把一疊文件放在桌子上。 啪地一聲,很輕。 莫祁聽到,便回過頭來,秘書道:「莫總,這是這個季度的財務報表。」
莫祁微笑,適當地表揚她一番,便拿起西服走出辦公室。
在停車場,他又遇到蕭晴,那女人一瘸一拐地從電梯裡走出來,看到莫祁的車,便招了招手。
莫祁向來不是憐香惜玉的人,不過看在蕭晴為公司盡心盡力,這個月業績攀升,讓他在老爺子面前很有面子的份上,他依舊停下車。
蕭晴對莫祁嫵媚一笑:「莫總,您看我腳崴了,您能扶我一下,把我送到我車裡好麼?」
莫祁沒有多想,下了車,扶著蕭晴向她那輛紅色跑車走。
雖然這個女人身體溫軟,氣味香甜,身體不住往他身上挪,莫祁卻心不在焉。他依舊在惦記著那張光盤的事情,心情自然好不到哪裡去,現在他扶著蕭晴,也是十分敷衍的。
很快抵達那輛車,蕭晴拿出鑰匙開車門,忽然哎喲一聲,身體傾斜,似乎要摔倒。莫祁紳士地扶住她,她一頭栽到莫祁懷裡。
莫祁以為她無意,誰知她竟然趴在他懷裡不離開。雙手死死抓著他的衣襟,哭得泣不成聲:「莫總,我一個人生活在這個城市,好孤單,您能抱我一會兒,陪陪我麼。我發誓只要一會兒。」
莫祁只覺得事情不太對勁兒,他慌忙推開蕭晴,而這個女人竟然死死拽著他領帶不放。
忽然,他視線撇到一抹白色身影。
再仔細看,那抹身影卻沒有了。
他心底正疑惑,這時,蕭晴卻放開他,「對不起莫總,我失態了。」……
莫祁心情有些煩躁,不過沒有苛責她的無禮,便開車回家。
掌珠已經坐在沙發前等她,沒有開燈,整個室內都黑漆漆的,只有她一身白色的衣服,黑髮披散,臉色蒼白,像是女鬼一樣。
莫祁忽然響起停車場那抹白色的身影。那就是掌珠。她一定看到了他和蕭晴拉扯的情景。
她一定誤會了。
不過,莫祁不打算跟她解釋。看著她幽怨的樣子,神情卻儘是冷漠。跟她犯的錯比起來,他沒有出成的軌,算得了什麼。
「你回來了?」她抬著頭,問他。
莫祁沒有回答。他不喜歡掌珠這副怨婦的樣子,啪,伸手打開燈。樹杈狀的吊燈頓時大開,把室內照的燈火通明,掌珠被強烈的光線刺到眼睛,不禁瞇了下眼睛,擠出眼眶裡殘存的淚水。
又哭!
「我不想看到你哭。去,洗乾淨你的臉。」莫祁聲音冷冷,臉上儘是惱怒。
掌珠卻呆呆地坐著,過了好半天,才慢半拍地嗯了一聲,站起來去浴室。她站在浴室門口,回過頭對著莫祁嫣然一笑:「莫,今天過得開心麼?」
莫祁沒有搭理她,大落落坐在沙發上,手拿著遙控器,正要打開電視看新聞。
掌珠幽幽地歎了口氣,走進浴室,關上門。
莫祁並沒有打開電視,而是靠在沙發上,仰臉看著天花板,就這麼呆坐著,一切都顯得那麼安靜。
靜得讓他覺得恐慌。
他腦中依舊不斷迴旋著光盤裡的畫面。他憤怒地按著遙控器,打開電視,卻看到電視裡正播放著那張光盤裡的畫面。
他憤怒地關掉電視。把遙控器扔掉砸到牆上。遙控器立刻成為一堆屍體。
然後,他關掉燈,懊惱地捂著頭,坐在沙發上,獨自承受這無盡的黑暗。有哪個男人受得了這樣的綠帽子?
耳邊響起輕輕的腳步聲,他仰起頭,掌珠穿著白色的睡衣,正站在他面前,手揣著衣兜裡,頭髮俏皮地垂著,在肩頭打著旋兒,神情乖巧就像她小時候的樣子。
這件睡衣,是她十七歲的時候穿的。往事如歌,莫祁忽然有摟著她痛哭一場的衝動。
可是他終究沒有理睬她。「去睡覺。別站在這裡煩我。」
他的聲音依舊冷冷。他的心結還沒有解開。
掌珠卻沒有走開,而是在他身邊坐下,「莫祁,我想要你一句實話,你還愛我麼?」她目不轉睛地看著他,眼神就像是一個向大人要糖吃的小孩子。
莫祁此刻心情煩躁,沒心情跟她柔情蜜意,「不愛。不是讓你走開麼,怎麼還站在這裡!」
掌珠神情有一刻的受傷,不過很快嘴角又勾起一絲甜甜的笑:「你要是不愛我了,我也不愛你了。」
她站起來向樓上走。步伐有點虛浮,身形很飄渺。白色身影隱在幽暗的夜色裡,看起來就像是夢幻中的畫面一樣,有些淒美動人。
莫祁呆呆地看著掌珠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走廊盡頭。
他回過頭,忽然,他從沙發上站了起來。他忽然想起,電視怎麼會無緣無故播放那張光盤的畫面?
一定是他回家前,她在看這張光盤。
為什麼他會突然對她冷漠,原來是因為她骯髒了。
為什麼他會跟他的女下屬拉拉扯扯,是因為他不愛她了,出軌了。
莫祁不想她這麼想他,他很快上了樓,剛上了兩層樓梯,便被腳下粘膩的液體滑倒。他扶著欄杆,打開走廊牆上的壁燈,只看到地板上滴滴答答都是鮮紅的液體。
血,那是鮮紅的血,一滴一滴從樓梯下延伸到樓梯上,走道裡,臥室門口,都是稀稀拉拉的鮮血。
那不是別人的血,是掌珠的血。
她手插在衣兜裡,手緊緊握著小刀,就等著他說一句不愛她,便劃破自己手腕的動脈。
莫祁視線從樓下轉到樓上,臉色也越發地蒼白,整個身體僵硬著,動也不動,森冷的冷氣從腳下直衝到頭頂,他幾乎站不穩腳,從樓梯上栽下去。
他勉勵扶著欄杆,腳踩著一滴滴的鮮血,那股粘稠的濡濕感幾乎讓他暈眩。他就這麼費力地走著,時間一分一秒地逝去。他的心中只有一個聲音,在耳畔不斷迴旋:「如果你不愛我了,我也不愛你了。」
她不愛他的方式,就是選擇去死。
掌珠,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