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華夜未央 番外 番外之溫涼玉(1)
    母親給我取名涼玉,是因為我是在北京最寒冷的雪天出生,而在我出生的時候,我的母親正處於難堪的窘境之中,母親是未婚先孕,當我在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並沒有父親的迎接。

    聽照料我的馮媽說,外公原來是當兵的軍人,以前跟著部隊東征西討,和家人鮮少團聚,每次一接到組織上級傳電就走,一去就是三四月,所以家裡只有母親一個女兒,那時候北京也不太安穩,外婆去世的早,母親就被帶到鄉下老家,跟著老家親戚和傭人馮媽長大。

    我的母親是位長相秀麗的美人,鄉下農村封建,沒有女子學堂,馮媽就僱人請了私塾先生,就這樣教了六七年,所以比鄉下普通的女子多了才氣和見識,後來正值知青下鄉,母親就是在那個時候認識我父親的,父親的學識與風采格外矚目,又善樂,最是吸引懷春少女。

    那時候男女關係抓得緊,鄉下人風聲多嘴又碎,母親就瞞著家裡偷偷地和我的父親交往。

    這樣的事,最後還是紙不包住火,父親要返城離開鄉下,決定要和母親分離,母親想跟他著去又不允,下鄉的知青大幫人隔天就乘著客運車走了。

    母親就在鄉下等他回來接她,可是等了兩三個月也不見音信,難免心灰意冷。

    讓母親措手不及的是,這個時候母親突然發現自己懷孕了,這在鄉下可是天大的醜聞,沒有出閣的閨女居然懷孕了!

    母親收拾了東西打算逃開,先躲一陣再去城裡找父親,消息傳到城裡去,外公當時剛從部隊回來,聽到這個消息便是怒不可遏,派了大批的人出去抓,母親躲在小旅館裡,出來買吃的被發現,還是給抓回了鄉下。

    外公的家教一向嚴謹,容不得半點敗壞門風的事,母親的事成了別人嘴裡的談資與笑話,外公氣急,總是對著母親就是拳打腳踢,氣得差點掏出槍要斃了母親,被人攔了下來,最後一槍打在了柱子上。

    外公問母親,孩子的父親是誰。

    母親咬緊了牙就是不說,她知道如果說出來,就會毀了父親一輩子的前途,無論爺爺怎麼逼問,就是不說,爺爺氣極了差點一腳踹在母親的肚子上,每次都是母親哭著被馮媽等人抱到房間去。

    隔天,爺爺就宣佈與母親徹底斷絕父女關係,將母親趕了出去。

    母親被外公趕出去的第二天就乘了去城裡的火車,當她去了父親的住處後,卻被房東告知已經人去樓空的消息。

    母親受不了打擊就病倒在城裡,靠著一些首飾和存款過了半年,直到北京鵝毛大雪紛紛揚揚下了許久的半夜,我在北京的一個小四合院裡出生,至此至終,父親再也沒有出現在我和母親的生活裡。

    後來母親借了大筆錢帶著我去南方做生意。

    母親並不是很喜歡我,我從小就能感覺得出來,那是屬於孩童發自內的敏感,甚至於她討厭我,因為我的存在給她的一生帶來了無可抹滅的恥辱與痛楚,我是她難以回首的歲月和失敗的愛情。

    母親每年過年都會帶我回北京,除夕拜大年她就帶著我去軍區大院,可是從來沒有進去過大門。只有馮媽偷偷地出來安慰安慰母親,每次對著高高的圍牆與門口挺直站立的警衛,我覺得特別的陌生與迷惘。

    我曾經一直有過這個念頭,轉身走掉,但是卻沒有做,只是安靜地躲在母親身後。

    七歲那年的除夕,吃完清冷的年夜飯後。

    母親還是帶我去了軍區大院,我們只是站在門口,依然沒有進去,也沒有人出來招呼我們。

    北京的冬天特別的冷,雪下得特別厚又多,我已經習慣了南方的溫暖氣候和水土,回了北京就開始發起燒來,退了燒還在吃藥,但母親還是堅持帶我去了軍區大院。

    我看著地上厚厚銀白的積雪就冷得厲害,頭昏腦脹,眼前發黑就暈了過去。

    醒過來卻是溫暖的房間裡,房間打了暖氣,一個陌生的老人就坐在床邊,身上有著從軍多年的那股軍人鋼鐵般凜冽氣息,我知道他就是我的外公,每年母親來帶我見卻見不到的人。

    他問我叫什麼名字,我說,我叫涼玉,溫涼玉。

    外公看了我一眼後,對我說,你以後就留下來吧。

    母親沒有反對,過了幾天就自己回了南方,把我留在了外公家。

    從那以後,我就在北京的軍區大院住下了,也就是在那個時候,認識了院裡的孩子,裡面包括爺爺好友的孫女蘇雲別,在以後回想起來那個總是在我身後乖巧而羞澀地叫著我涼玉哥哥的女孩,葡萄般圓大黑亮的眼睛盯著你,無辜的表情讓人難以忘記她。

    那時候在一幫我們男孩子裡,只有她一個女孩,每次我們在院裡瘋在院裡鬧騰,出了事惹了禍每次都是我們背黑鍋挨罵,我倒還好,外公並沒有多加責備,在長輩眼裡我總是安靜聽話的,其餘的人都是被自家老子揍個半死,只有她一個人被保姆領過去坐在那裡吃蛋糕。

    第二年,母親突然來了北京,帶我去了家西餐廳。

    她指著坐在對面的一個男人對我說,涼玉,這是你爸。

    我沒有開口叫他,只是坐在那裡看著他,他微笑著揉了揉我的腦袋。

    母親的生意越做越好,越做越大,行程安排得很緊,第二天就回了南方。

    父親並沒有走,因為他就在北京工作,他在北京一家私人音樂學校當音樂老師,他接下來的每個週日都會來教我彈琴,可是我依然從未叫稱呼過他為父親。

    直到我十一歲那年,他暈倒在音樂學校的節慶晚會上,送到醫院結果查出來是肺癌晚期,我突然想起近來年每次週末,他總是輕輕地咳嗽著,在我開始彈奏時就竭力忍住不咳,可我似乎從未注意過,我這才發現,我似乎從頭到尾都沒有關心過這個男人,我的父親。

    父親是四個月後的一天夜晚在醫院裡過世,那時我剛剛被司機從學校接出來,坐在房間裡寫作業,卻被馮媽急急地送到了醫院。

    我看到了許久沒有見面的母親和父親的同事,坐在醫院走廊的座位上臉色沉重,外公告訴我,父親死了。

    父親的祖籍是在溫州,母親便遣人把骨灰運回了浙江,葬在了溫州。

    父親走後母親似乎開始喜歡音樂,總是帶著我去聽各種音樂會,也經常會去一些音樂教室,在家也喜歡自己擺弄著樂器。我十七歲那年,母親再婚了,婚禮我沒去,卻一個人去溫州,不是賭氣,而是是看我的父親,在那個城市一個叫流年的酒吧裡,我認識了未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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