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川痕坐在辦公室裡,有些心不在焉。連這裡似乎都有了那個笨女人的味道。眼神忍不住停留在那張沙發的某個位置上,那裡是她曾經坐過的地方。那一次她帶了午飯過來,那一次不知道她為什麼是不安的神情,一切都歷歷在目,就像此刻正在眼前上演。
幾乎要站起來走過去去擁抱她了。冷川痕皺著眉頭苦笑了一下,看了看手上沉寂已久的手機,為什麼覺得她離開了很久很久,明明才昨天說不愛。為什麼感覺心被分割得再也拼湊不完整,明明才說愛不久。愛永遠無法與時間做運算。
思忖了好久,還是撥通了手機。接下來是一段長長的等待,從沒經歷過這樣的煎熬。從來沒有將這一段《星月神話》聽得這麼完整,每一次最多唱完一句就會聽到那個世界上最動聽的聲音。
「儘管呼吸著同一天空的氣息,
卻無法擁抱到你,
如果轉換了時空身份和姓名
但願認得你眼睛……」
如果你穿越了時空只為遇見我,又怎麼捨得離開我……心慢慢地冷掉,彩鈴聲像是無聲的空氣一般絲毫不能引起耳膜的震動。
於清淺看著不停地閃動著的屏幕,很矛盾。拿起手機,拇指已觸到了綠色的接聽鍵,下一瞬便又像一個燙手的山芋一樣將手機扔在桌上。想摀住耳朵不去聽來電鈴聲,卻又忍不住盯著那閃動的屏幕。然後又拿起,又放下,就像漂移不定的心,找不到降落的地點。
「為什麼不接?」元謠看她踟躇猶豫了好久,有些疑惑。「是冷總的嗎?」看她的神情就知道那個電話是誰打來的了。
於清淺轉過頭看著她,似乎想要得到她的指示,自己實在做不了決定。
「接吧,有什麼好話說清楚。」元謠讀懂了她的意思,點了點頭。
像是做了一個重大的決定,於清淺接通了電話,「喂……」拖了一個長音,顯得意味深長,卻不知道接下去該說些什麼了。
冷川痕幾乎都要絕望的拿下電話的時候,卻聽到她的回答,還以為是自己出現了幻聽。猶豫了幾秒,才接下了話,「喂,你在嗎?」
「是的。」於清淺站了起來走到窗邊,遙望著那一片活力四射的操場,天空那麼寬廣,心裡卻不那麼晴朗。壓下了心中千絲萬縷纏成團的思念,只冷冷的道一句,「有事嗎?」這樣的口氣,和他的那麼像,什麼時候竟也學得了他的精髓。
她冰冷的聲音一直灌入到冷川痕的心底,果然有種天寒地凍的感覺。「為什麼?」不經意地將心中的疑問說出口,那麼多的疑問,那麼多的為什麼,自己究竟想她先回答哪一個,冷川痕的眼神依舊望著那黑色的沙發上,彷彿她就坐在對面,心裡一遍遍描繪著她的種種表情。微笑的、嗔怒的、撒嬌的、生氣的、埋怨的,哀愁的……但每一個表情都是他心裡的最美的風景。
「什麼為什麼?」於清淺故意裝作不懂。其實他的疑問她都明白,她多麼想告訴他,可是她不能。她也想問有關他和夏彤的事情。可是她不敢。
「傻瓜,我想你……」冷川痕沒有再質問她,現在不是應該對她大發雷霆嗎?為什麼都沒開始,就已經先心疼了呢。他怎麼捨得去責罵她、去數落她。反而卻在感受到她鼻息的同時,洩露了自己的心事。是的,他很想她,每一分每一秒每一個呼吸……
於清淺的淚不由自主的流淌而下,陽光的折射下,真的就像一顆璀璨的鑽石,那般耀眼。心裡一遍遍的回應,痕,我也好想你。但口上卻沉默不語。
「為什麼不說話?」冷川痕聽不到她的回答,彷彿也學著自言自語起來,「傻瓜,你是不是又哭了?」眼前浮現出她淚流滿面的樣子,心被狠狠地翻攪著。
於清淺摀住了口,拿下了電話輕輕啜泣著。好久才又將電話放回耳邊。「我想昨天我已經說的很清楚了。」她不敢再冒險,一旦與感情有牽扯,她便先放棄了自己。
「回來吧!回到我身邊。」冷川痕的話裡有著請求。「我知道你還愛我的,你不愛竹楓。」這樣的自信他有,他很篤定。
於清淺睜大了眼睛,好讓它能容納更多的淚水。定了定神,裝著冷漠的口氣,「我不愛你了。這是我說的最後一遍。」要是再讓她說一遍,她會死掉的。
「傻瓜,再這樣調皮,要受懲罰的。」冷川痕換了個手拿手機。
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為什麼要讓我那麼有負罪感,為什麼讓我遇見你,卻又要讓我離開你。於清淺好不容易穩定了情緒,「我們真的結束了。不要再糾纏了。」這樣的話連她自己都覺得那樣無情,連她自己都覺得是那麼殘忍。即使欺騙自己他是一個十足的壞人都沒有用了,因為事實拆穿了自己的謊言。逼著自己關上了電話,關了機,因為害怕了,連心都在顫抖。
聽著電話裡只剩下「嘟嘟……」的盲音,冷川痕的心情降到了冰點,所有的溫柔消失殆盡,恍若剛才只是一個幻象,從沒出現過,而他一直都坐在這裡,像一尊希臘雕塑一般面無表情。
「冷總……」
陌生的聲音迫使冷川痕抬起了頭,看到了一張陌生的臉,才反應過來艾琳已經離開了。又撤回視線盯著桌上的文件,「什麼事!」冰冷的聲音來自冰窖。新來的秘書害怕得有些結舌,過了好幾秒,才潤了潤嗓子畏懼地回答,「有……文件要簽字。」引以為豪的專業素養一下就轟然倒塌,顯得那麼窘迫。這個總裁,太難應付,心裡貼上了一個小小的標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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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川痕回到家,看到屋裡亮著燈,心裡閃過一絲雀躍,那個小女人回來了嗎?
帶著一份滿滿的期待走到了客廳,那一刻終於明白什麼叫做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因為在餐桌旁忙碌的不是那個讓自己魂牽夢縈的笨女人,心頓時涼了半截。
「你還沒回去嗎?」冷川痕看也沒有看餐桌一眼,要知道那是夏彤精心準備了一下午的。自己的辛勞卻被他棄之如屣,有些失落。但還是笑臉相迎,「川痕,你回來了。你看這是我一下午準備的,快來嘗嘗好不好吃?」就算自己如此卑微了,他也還是不屑一顧嗎?受傷的表情全部寫在了臉上,已沒有力氣再去偽裝了。
「你有了身孕就不要再做這些了。吃完飯我送你回去吧!」冷川痕的心似乎早已被於清淺軟化了。要是在從前,他一定是不管不顧的,即使那個人他曾經愛過。但是不愛了就是不愛了。
「嗯嗯。」一聽到冷川痕說要吃自己煮的東西,夏彤的笑顏立即又展開。哪怕只是一小步,只要他願意給自己機會,那麼便是一個進步。
看他匆匆吃完,而且只吃了一點點,夏彤也覺得嘴裡沒了味道,自己的手藝有這麼差勁嗎?放下了碗筷,癡癡地看著他,不知道如何進行對話。想要對他說的有千言萬語,而他對自己卻是漫不經心。
「吃完了嗎?我送你回去吧!」聲音裡有著掩飾不去的疲憊。
「川痕,我可不可以留下來。只要我努力一點,你還是會愛上我的。我真的不能沒有你。」夏彤從身後緊緊地抱住了冷川痕。臉緊緊地貼在他的背上,久違的氣息瞬間襲來,攜眷著那些美好的時光,令人癡迷,令人沉醉。
冷川痕冷漠的望著前方,手覆上那張畫出無數服裝設計圖的靈巧的雙手,然後輕輕用力,拉開,「對不起,彤,我們不可能了。」拒絕得如此徹底。因為心裡再也容不下別人了。
「不要這麼快拒絕我好嗎?我可以等的。」夏彤懇求道。別人再溫暖的懷抱,也不是她追求的。別人再柔和的目光也代替不了他回眸的一瞬。
「不要再浪費時間在我身上了。你知道的,兩年前我們就不可能了。」冷川痕依舊朝著玄關處走去。心裡雜亂無章,所有的情節都開始纏繞不清。
「你是不是看不起我了。因為我有了別人的孩子,因為我被人強姦了……」夏彤的情緒變得有些暴躁,連她自己也沒有注意到。
冷川痕一下子怔住,被人強姦?怎麼會這樣。
「我知道你一定是看不起我了。連你也瞧不起我了,我該怎麼辦……」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的,夏彤開始碎碎念叨著。
「他是誰?」冷川痕不動聲色的問著,可是他越這樣,就表明他越是氣憤。
「那一晚我……喝醉了,醒來後就已經赤*裸地躺在酒店的床上,然後走出來一個人……」說到這裡,夏彤哽咽住了。一場凌亂不堪的回憶,一個永不完結的噩夢,身體裡的生命流著他一半骯髒的血液,這到底是在折磨著誰?
冷川痕沒有催促她,然而當她嘴裡吐出那噁心的名字時,冷川痕的指關節一開始一個個作響。「李紹輝」,三個字對應的是一個醜陋的靈魂。還記得那一晚他給那個笨女人造成了多大的困擾,差點讓笨女人都失了身。而他居然一錯再錯、不知悔改。「你放心,這件事交給我,我會處理的。」冷川痕絕不會輕易放過他。
「不用了。司徒已經讓他進去了。」可以視他現在的憤怒為對自己的關心嗎?還是他只是同情和憐憫。
冷川痕這才想起來司徒找他拿李紹輝的認罪狀的事情。人生的際遇總是離奇得讓人猝不及防。只是這一次卻悲劇了她的人生。「以後不要多想了,還有全新的生活在等著你。」冷川痕試圖去安慰他。可是他從來就不善於安慰別人。因此顯得那麼生疏。
「哼哼……」夏彤冷笑一聲,「全新的生活?我的人生計劃裡都是關於你的情節。你退出了,一切都已經沒有意義了。哪來的全新的生活,就連分明的黑白也看不到,有的只是灰濛濛的一片。」話裡都是絕望的味道,臉上溢滿了悲傷。只是眼淚留不下來了。為什麼要流眼淚,難道自己都要悲憫自己嗎?
冷川痕無法眼睜睜望著她悲傷、絕望,心還是軟了下來,「你住那個房間吧。」雖然指的是另一間客房,但是眼睛卻不自覺的掠過於清淺住的那一間。彷彿她就在房間裡呆著。
想得到了聖旨一般,夏彤的臉上瞬間升起一道光芒。他並不是完全不在意自己的。那麼自己是否還有機會。不,自己一定要利用這段留下來的時間贏回他的心,贏回她的世界。既然曾經擁有過,那麼也可以再次化為己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