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閒來無事又去了村口的大槐樹下，我爬了上去。老頭們都看著我笑。一個老頭說：「唐僧，樹上沒有蘋果。」
我站在樹枝上大喊：「我叫艾文。」
「新名號？」老頭兒問。
我沒有說話，而是看著那條河流伸向的遠方。一條條路在遠處平坦的土地上縱橫交錯，把土地分割開來。遠處的城市朦朦朧朧，我在想著那裡的嘈雜。一陣風吹來，樹葉撫摸著我的臉。我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呼出。老七在樹下喊：「唐僧，你是不是在看新藝城。」
我說：「嗯哪。」
「我去過，那裡不適合我。我被汽車撞了兩次，在工地幹活兒還沒拿到錢。我一輩子也不去了。」老七說，「本想去掙錢娶媳婦的，結果錢沒賺來，媳婦也就沒娶成。我那對像孩子都三歲了，可惜孩子的爹不是我。我再也不去城裡了。」
我從樹洞裡掏出我的錢包，打開先是看到了小沫的照片，我知道她叫小沫，莫名其妙地就知道。這張照片是小沫親手放裡邊的。我一下想起了小沫放照片時候的情景。小沫說：「每天讓你看著我，免得你忘了我。」
這個鏡頭就這樣在我腦袋裡閃了一下，隨即我就再也記不起其它了。我拿出身份證，看看自己的家叫個什麼地方。我看到了，是個叫「河北省秦皇島市昌黎縣十里鋪鎮鳳凰村」的地方，沒錯，我就是叫艾文。
我的邏輯清晰了，但我丟了自己。當我意識到丟了自己的時候，我突然覺得可怕起來。我不知道我是誰，不知道我以前的任何事情。我的記憶從這個村子開始一直到現在。
我抬起頭的時候，再一次看到山杏從村外走了過來，還挎著個籃子，山杏沒看到我，到了樹下的時候躲在陰涼的地方歇腳。老七湊到山杏跟前說：「山杏，是不是回娘家來著？」
山杏說：「是啊，咋？」
老七說：「家裡有啥夥計沒有？掏大糞，搬大米，我都行。」
山杏白了老七一眼，言道：「輪也輪不上你。」
老七一瞪眼：「咋？我哪點兒比不上閻福？」又笑嘻嘻地說：「你和我過吧。」
山杏呸了一口說：「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個兒那狗色。」她一笑：「你不怕閻福回來殺了你？你要是不怕我就和你過。」
老七說：「閻福回來你再和他過就是了。」
「呸！」山杏吐了一口，扭身走了。
老七用力呸了一口，說：「騷貨！你和老子睡覺老子還嫌你騷呢。」
老頭子們開始在一旁樂，什麼也不說。
老七說山杏的壞話我就不樂意了。我下了樹二話沒說直接從臉上給了老七一拳。老七鼻血立馬下來了。老七瞪著眼看著我說：「你，你因為啥打，打我？」
我上去摟住老七就給他來了個絆子扔出了很遠。老七蹦起來說：「你因為啥打我？」
我跑過去又把他摔倒，我什麼也不說，就看著他。老七蹦起來剛要開口說些什麼又憋了回去，晃晃腦袋說：「不和你一般見識，你是個瘋子。」
老七一邊擦鼻子走了。我蹲到樹下的時候，老頭問我：「為啥打他？」
我說：「我想打他。」
老頭兒嘿嘿地笑了。
一個月後，天氣涼爽了許多，我不知道我是到了這個村子一年還是兩年了，或者是十年八年了。就在這時候，山杏喜氣洋洋跑進我的屋子。那時候我躺在炕上看著武俠小說，見她進來我就坐了起來。山杏趴在我耳朵邊上說：「哥，我有了。」
「有啥了？」我問。
「有孩子了。」她抿著嘴一笑，「你的。」
我一下就覺得渾身發熱。隨即又陷入了擔憂。這個孩子給我帶來欣喜的同時，也讓我們陷入了無比危險的境地。華子提醒過我，說閻福的脾氣真的敢殺人。以前他家的毛驢不聽話，他回家拿了叉子直接插進了毛驢的脖子。
我知道閻福是真的敢殺人，他就殺過我的。只不過沒殺死我，自己落進了監獄。
我說：「打了。」
山杏先是瞪大眼睛，然後慢慢低下頭，隨後點了點。她慢慢下炕，穿了鞋走了。他剛走，我便用書蓋在臉上哭了起來。隨後我嚎啕大哭，一直哭到沒了眼淚和力氣。
華子從外邊進來了，我聽到了他的腳步聲，我便開始假裝睡覺。華子進來後嘟囔了一句：「要下地幹活了你倒是睡著了。」
他走了後，我拿起小說坐了起來，看著鏡子裡的自己發呆。
不一會兒山杏跑了進來，一進來就上炕抱住了我。她說：「哥，我有辦法了。有辦法保住我們的孩子了。」
接著，她在我耳邊小聲嘀咕了一陣。我問：「行嗎？」
「為了我們的孩子，你願意這麼做嗎？」
「我想想。」
「這是你的孩子。」
「你讓我靜一靜。」
「這是我倆的孩子。我不能失去他，他沒了我也不活了。」
山杏告訴我的是，讓我和大家說，這孩子是老常的。看起來她是什麼都豁出去了，她為了保全我，為了保全孩子，把自己豁出去了。把老常也豁出去了。她告訴我，就算是死，也要保住我們的骨肉。
我家的雞下了個蛋的那個早上，我出去就看見一群老娘們兒在議論啥。我願意湊熱鬧，我就過去了。她們見我過去了，都和我說話。
「艾文，山杏有了是不是你的呀？」
我裝瘋賣傻說：「有啥了？」
「肚子裡有了。有孩子了。」
我說：「我不知道。誰知道是哪個王八犢子的。」
「別給艾文安髒啦！那是啥時候的事兒了？」另一個婦女說：「你們猜是誰的？」
「猜不出來，你知道？」
「我也不知道。」
我說：「我知道。」
她們都瞪圓了眼睛看著我。
我說：「老常的。」
「你咋知道？」
「我看見了。」我說。
「啥時候？」
「懶得告訴你們。」我說完就走了。
「這個艾文，真是個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