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下雪我就凍屁股了，我就想讓天別下了。我不讓它下它就不下了。我就閉著眼睛想：日頭出來吧。我再睜開眼睛日頭就出來了。華子給我個棉褲讓我穿，我說：「你傻？出日頭了就不冷了。」
我倆出去到大隊那裡還沒覺得冷，華子問：「你不冷？」
我一下就覺得冷了，我說：「你一問我就冷了，你的話是聖旨。」
我倆又回來了，進屋我就說：「棉褲呢？」
華子說：「你不是不穿嗎？」
我說：「這麼冷我不穿？你想凍死我？」
華子嘎嘎笑著說：「我給你拿！」
華子勾著我的肩膀走在街上，我倆的肩膀磕磕碰碰。華子唱著流行歌曲，而我只會唱：「我們是害蟲，我們是害蟲，正義的來福靈，……」
我倆正晃晃悠悠走著就碰到小蘭花了，小蘭花兒說：「華子哥過年好，唐僧過年好。」
我說：「蘭花，你胖了。」
「我穿得多，顯得胖。」蘭花說。「唐僧，你怎麼不理發不刮鬍子啊！知道的是你，不知道的還以為你七老八十了呢。你看看你，頭髮鬍子都花白了。」
華子看著我笑笑，說：「蘭花，你覺得我這兄弟多大了？」
蘭花說：「三十多吧。」
華子說：「看起來不像，我覺得他二十多。比我最多大兩歲。」
蘭花說：「我可猜不出來。看身份證才知道。」
華子一聽一拍腦門，開始搜我的身。我嘿嘿笑著，我把我的錢包藏在了大槐樹上的樹洞裡，鳳梨給我看著呢。能搜出來才怪。華子對蘭花晃晃頭：「沒有。」
我說：「我藏起來了。」
蘭花兒瞪大眼睛問：「藏哪裡了？」
「不說。」我說。
「你說出來我給你買好吃的，給你買煙。」她說。
我一笑，晃晃頭。
華子急得在地上打轉，用一個拳頭砸自己的手心。然後抓著我的肩膀問：「你不想回家？」
「不知道。」我說。
「他可能是離家出走的吧。」小蘭花對華子說。
「我爺說他不是凡人。說他有來頭。」華子說。
我對著他倆嘿嘿地笑了起來。想知道我是誰，門兒都沒有。別說你們了，我自己都不想知道我是誰。在我的意識裡有一種信念統治著我，一旦我知道自己是誰，便會陷入無比的痛苦境地。我不想知道，我也怕別人知道後告訴我。愛是誰就是誰，現在這樣活著挺好。
好多天沒看見老寡婦出洞了，我就去她屋裡瞅了瞅，看見老寡婦沒穿褲子在房檁上掛著呢，用她的褲腰帶掛著。我看了我沒害怕，直接就飛街上去了。
正好山杏出來了，再一看是華子，我看見華子就說：「老寡婦上吊啦！」剛說完我就飛了，飛到來運的家裡去了。來運在它門口看著我說：「嗯——」是像唱戲的那麼唱的。
華子叫我來了，她貓著腰撅著屁股說：「出來吧。死個人你怕啥？」
我說：「她拿眼睛瞪我。」來運在華子腿中間唱戲。
華子說：「不瞪啦，都拉走啦。」
我就出來了。出來正看見山杏在街上哭呢。她說：「咋死死不了？這不成心埋汰我嗎？」
閻福說：「死人的壞話就別說了。我可告訴你，往後可別讓我聽見你說我媽半句壞話，我媽也不容易啊！」
山杏說：「我不說了，誰和死人一般見識啊？！」
我說：「山杏真通情達理。」別人也跟著說。
選村書記開始了，想當書記的有五個。圍著投票箱站在那裡看著村民們投票。最後還是老常當上了，華子白忙活了，連個村長也沒撈著。
華子說：「我知道，別人不選我。當面說的比他媽個逼都美麗，到選上就不選我了。」
我說：「我還讓山杏選你了。」
華子說：「我知道，你不讓她選我她也選我。」
我說：「你倆好？」
華子小聲說：「別瞎說。」
我說：「咱倆也好。」
華子說：「可別瞎說了。」
天暖和了，來運就開始掉毛，我就脫了棉褲。我坐著小馬扎給它一把一把往下拽毛，我說：「來運那，我給你拽毛你也不說給我脫棉褲。」來運不說話。華子開個破拖拉機停在大門口，沒滅火兒，突突地噴著黑煙。
他進來也給來運拔毛。一邊拔一邊說：「哥們兒。」
我說：「你吃了啊？」
他說：「咱倆不是一起吃的嗎？」
「我忘了。」我說。
華子說：「村裡選貧困戶呢，國家給錢。你想要不？」
我說：「不想。」
「傻！」
過了兩天，大隊這用大喇叭召喚全體黨員村民代表開會，我就也去了。華子有椅子，我沒有，就和華子坐一個椅子。別人就笑。我就罵：「都樂狗逼呀樂。」他們樂得更猛了。
我說：「誰再樂我就摸誰女人大奶子。」就沒人樂了。
這次開會是研究救濟款給誰。他們開始研究貧困戶是哪家，最後定下來，老常爹和老常二叔都貧困。我就不幹了，我喊：「他貧困他 媽 個逼，頓頓喝的臉和猴屁股一樣，穿的還不露屁股，他有我貧困？不行，我貧困。」
我知道貧困是好事，貧困給錢，是華子偷著對著我耳朵告訴我的。還是華子對我好。
老常說：「唐僧，你搗啥亂，趕緊回家。」
我說：「回你媽個逼呀？！我不貧困就不行。老常，我草你媽！你不讓我貧困我就抓你女人大奶子，我燒你家柴垛，給你家蘋果樹轉圈扒皮。」
華子說：「唐僧在村裡這麼久了，要啥沒啥。是忒貧困，有誰比我唐僧貧困站出來，我瞅瞅是哪！」人們就都不吱聲了。
老常說：「我心裡有數，唐僧確實貧困，我二叔沒唐僧貧困。可他不是咱村的人啊！」
華子說：「這錢是國家的，不論唐僧在哪裡，他是中國人。國家的錢就是要給中國的窮人的。」
老常說：「那好吧，大家如果沒意見就把救濟款給唐僧。」
我一聽站了起來，看著周圍的人。我說：「有意見的我就點他家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