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的終點是成都。我沒有去東南而是來到了四川。有人告訴我說,東南人的話我聽不懂,四川話和北方話還是差不多的。
我拿出煙點著了,旁邊的人開始用異樣的眼光看我。我不明所以。過了一會兒,一個列車員過來了,他說抽煙去車廂連接的地方去抽,那裡有吸煙處。除了那裡,廁所都不讓抽煙。於是我不得不往返於座位和車廂連接的地方。就這樣過了40個小時。
當時我不知道去買臥鋪,沒坐過火車,不知道火車上還能躺著。
火車把我卸下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我隨著如螞蟻的人流一出車站就被奇形怪狀什麼顏色都有的燈泡給驚呆了——這得花多少電費啊!一個很白的 女人小跑到我面前,上來就問:「住店嗎?」我看著她沒說話。她伸手就抓住了我的上海牌的帆布手提包,我就死拽著不放。那女人很有力氣,一直把我拖到了一間 屋子裡,放下包又帶我到了一張桌子前,然後她又拖別人去了。我稀里糊塗地花了四十元錢住了一晚上。
期間我洗了個澡,值兩塊錢,我去我們縣城的國營浴池都是 兩塊錢一個人的。所以我算著我住店的實際費用是三十八塊錢。天哪!睡一宿覺我花了三十八,而且是一個人。如果有個女人陪,這價格還算合理。早上我醒了,睜 不開眼睛,但我知道這不是鳳梨,因為我閉著眼沒看見她。我就喊服務員,不來我還喊總喊。服務員就進來了。我說:「我眼睛掙不開了,一掙就疼,好像誰給我抹 膠水了。粘上了。」她就用毛巾沾水給我擦。我一睜開眼睛她樂了,說我是兔子,眼睛可紅了。她一說我也覺得眼睛仁兒疼。我問她:
「我那四十元錢是我住一天的錢嗎?」
「是。」她說。
「哦,那我昨天是十點到的,是不是還能住到十點?」
「是。」她還是這麼說。
於是,在這天我洗了兩回澡,看了一天電視,即使不看我也開著它,反正是花了錢了。到九點半我想提著包走。我怕挨城裡人笑話,不能十點整才走。我走出門,服務員親切地微笑著說:
「走啊?」
「走。」
「這麼晚你去哪裡呀?」
對呀!我去哪裡?我甚至不知道這是哪裡,我家在哪個方向我都不知道,外邊還下著冬天的雨。我把包又放了回去,又交了四十元錢。
即使外邊下刀子我也不能再在這裡住下去了,別說是下雨。我早上沒睜開眼就這麼想。
我走出車站驚呆了,滿地都是人,比拔麥子時候地裡捆好戳起來的麥個子都多都密。我背著我的包在大街上走。我不知道往哪裡走,我過了一條街又過了一條 路。不論我走到哪裡人也不見少。我看見一座橋,很大的橋,我就走了上去。上邊一個人也沒有,都是車。我往橋下邊看,人都在橋下邊。我走到一個小飯館前就覺 得餓了,我就下館子去了。進去就過來一個女人,看架勢可能是老闆娘,她和我說話,我一句也沒聽懂。我晃著手說:「我沒聽明白。」那女人就笑著說:「北方人 吧?我問你吃什麼。」我勉強聽懂了。我說:「我要饅頭,雞蛋湯。」那女人說沒有,只有米線和米飯。我就說那就來米飯雞蛋湯。我不知道什麼是米線我就沒要。 她想走,我說:「等會兒。」那女人又回來了。別看我聽不明白她說話,她聽我說話到聽的真切。我敲著桌子說:「再來個木須肉,一瓶啤酒。啤酒要涼的。」我記 得和我二叔去飯館吃飯他就這麼要的。那女人說:「現在是冬天,夠涼的了。」我有錢,鳳梨給我的錢我都拿來了,喝頓酒還是喝的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