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梨瘦了,眼睛都陷進去了,鳳梨丑了,臉不紅撲撲了,很蒼白。我還是喜歡她。照我看,還是鳳梨最好。鳳梨看見我先笑,笑了一會兒就哭,哭了一會兒還笑,笑完了還哭。我說:
「別哭了。我還要你。你精神了咱就結婚。」
我還不如不說,她哭的更猛了。「艾文,我本來有了,又沒了。要不該多好?!」
我問:「有什麼了?」
「有孩子了。」雪梨說。還補充說:「你的。」
我雖然沒當過爹,但我聽說我的孩子沒了,我心裡還是抽了一下。但我不能表現出來,要不鳳梨更難受了。我說:「沒關係,以後咱再有。癱了是為我癱的,我要你,養你一輩子。」
鳳梨又摸著我臉開始哭。哭了又笑,笑了還哭。傍晌午了,她說:「你走吧,一會兒龍壯媽送飯來,讓她看見不好。我給你買的衣服還有個東西你先給我拿著,以後有用。」她從褥子下拿出一個紙包,我伸手接,她又縮回去了,親手塞到了我口袋裡。「快回去,看見就不好了。」
雪梨把我送了出來,她對我說:「你要是敢嫌棄我姐,我就整死你!」
我說:「不會的。」
我抱著衣服回了家。
回到家我打開那紙包一看,都是錢。我就數,一萬五千塊錢。給我這麼多錢幹啥?怕被馬壯媽偷走?給她妹子就得了,給我幹什麼呀?看來她跟我比跟她妹子親,女人裡,還是鳳梨好。
後晌,王鵬跑進我家大門就喊,一直喊:「艾文,鳳梨死啦!吃耗子藥啦!鳳梨死啦!藥死啦!都看熱鬧那!……」
我聽清楚了,但我還是問他:「說啥?你再說。」
「死啦!」他音量突然小了,「吃耗子藥死的。」
我跑,瘋子一樣往鳳梨家跑。王鵬在我身後。我跑到她家門口,觀望的人群擋不住我,我直接衝了進去。我看見她了,她用眼睛也在看著我。
我突然看見她飛了,飛過人群的頭頂。我就 追,她不順著路飛,我就不順著路追,追過了田地裡的土溝,又過了村邊的小河,我是踩著水皮追過去的,完了她越飛越高,我就也飛,完了就什麼也不知道了。(我想,我可能是瘋了)
我醒的時候已經到我家炕上了,我睜開眼先看見了亮著的燈,很刺眼。我就翻了個身。就聽我妹子說:「我哥醒了。」我一抬頭看見了鏡子,鏡子裡鳳梨在看著我 笑。我沒瘋,我想起來了,鳳梨死了。我就害怕,我就用被蒙著頭。我媽就叫我:「艾文,你咋了?出來呀!」我不說話。我媽還叫我。我告訴她:「鳳梨來了,在 鏡子裡。」我二叔就把我拎了出來,放鏡子跟前了。我不敢睜眼,我二叔就拿手扒我眼睛皮,扒開我也不敢看,我就把黑眼珠使勁往上藏。我媽就啊啊地哭,我妹子 也哭,我爸在邊上一邊抽煙一邊「唉!唉!」。對了,我嬸子也來了,她有招兒,讓我二叔去叫跳大神的。我二叔就借愛國摩托去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