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寶,別走,別走,別不要媽媽,媽媽錯了,真的錯了,不要走,你不要也拋棄我。」
「銀,好痛啊,心痛得像是要死掉了,我們的寶寶,他不要我了,銀,他不要我了,不要我了……」
「為什麼作孽的是我,要死的,卻是我的孩子,為什麼,為什麼上天那麼殘酷的對待我之後,還要奪走我的孩子——」
「銀,我好恨你,好恨好恨你,你殺了我們的孩子,那是我們的孩子……」
…… ……
不會有事的,言言,一定不會有事的,我們的孩子一定不會有事的!
銀背抵著牆,十指將平整的牆面印出幾個凹洞,指骨如玉般慘白,僵硬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望向手術室的眼睛裡,卻翻滾著鋪天蓋地的恐懼與擔憂。
「少主……」墨華輕聲喚他,微微顫抖的音線聽上去空靈而虛幻。
「……」銀沉默著抬頭看著對方,眼神極其陌生,彷彿是一位初降臨到這個塵世間的嬰兒,不含半分雜質,乾淨的要命,只可惜,裡面卻空無一物。
這樣的銀,除了得知心無言要嫁人的那一刻,他再也沒有看見過,沒想到,現在……
氣氛尷尬而煎熬的流淌著,無形之中,彷彿有一層看不見的保護罩,將銀與週遭的一切隔開,任何人都無法碰觸。除了,此刻手術室裡面躺著的……心無言。
心臟不由得重重一擰,初次去拿驗孕單時,病歷上白紙黑字分明的寫著,體質偏陰,極易滑胎,需好生調養,否則孕婦與胎兒都會有生命危險!
她之所以躺在裡面,生死未卜,是銀,造成的嗎?
「放心,會沒事的。」墨華掏出一支煙,遞了過去,卻被銀擺擺手,拒絕了。
「言言不喜歡煙味,等下她醒來,聞到了,會不讓我親近的。」銀粲然的笑著,唇角漂亮的揚起,無辜的讓人想要妒忌。
但穿過重重假面,可以清楚的感覺到,他的心,正在一下一下的往外滴血,五臟六腑被攪碎的一塌糊塗,完全混成一團。
墨華剛想開口說什麼,卻見他突然痛苦的抱住腦袋,用力的往牆上撞,匡匡的響聲聽著叫人心驚肉跳。
「銀,你幹什麼?!」雙手急忙按住他的肩膀。
「別管我!放開!」銀髮瘋似的把腦袋往牆上撞,磕得腦門一片淤紅,宛如繡上了一朵妖嬈的血色妖姬。
「你自殘她就能馬上醒過來嗎?銀,清醒點!心無言沒死,她還在手術室搶救!!」
聲聲怒吼如一記狠厲的鞭抽,將他混沌不堪的大腦稍稍拉回理智的邊緣,銀深深的看著墨華,再別過臉,望了眼鮮紅的手術燈,笑了。
笑容哀婉而無力。
「墨華,我殺了他,我親手……親手殺了我們的孩子,她不會原諒我了,她再也不會原諒我了。怎麼辦?墨華,我不要她恨我,我不要她恨我——」
銀緊緊抱住頭,臉上的表情焦灼而恐慌,哪還有半分意大利伯納諾家族教父特有的氣勢。現在的他,就像是當年那個無力保護母親,只能眼睜睜看著母親被撕裂的小男孩,茫然,無措,驚懼,不安。
「不會的,孩子不會有事的,銀,你別想那麼多。」
畢竟,心無言這個自私的女人,一開始,就沒有打算要留下這個孩子,她根本,就不想與你綁在一起!
後一句話,墨華生生吞進肚子裡,沒有說出口。
那對他太殘忍,即使說了,銀恐怕,也不會相信。
那個女人,於他而言,是天生的毒藥,腐骨噬心,痛不欲生,卻甘之如飴,無藥可解。
「但她流了那麼多血,墨華,以前不管是經受多嚴厲的酷刑,多艱巨的任務,她連哼都不會哼一聲。可剛剛她一直對我喊,她說她好痛,要我救救她,救救我們的孩子。我真想現在躺在裡面受苦的那個人是我!如果不是我一直逼她,一直逼她的話……」
說到後面,銀的喉嚨哽咽的厲害,乾澀的疼,猶如倒進了一丘沙子,吐不出來,又嚥不下去,生生堵得厲害。
他不想的,從來都不想的,不想到今天這步田地的。
可是,他真的很怕她再一次離開,十年前不是約定好要相依為命,一起走下去的嗎?
為什麼,你長大以後,就變卦了呢?為什麼,你獨立以後,就不要我了呢?
你不是被母親拋棄了嗎?
那你應該知道被拋棄的滋味有多難熬,多痛苦,那你,為什麼要那麼狠心的拋棄我,嫁給車允赫呢?
無數個疑問在腦海中不停的翻滾打轉,可就是找不出一個答案,兩眼茫茫的看著墨華雷打不動的冰山臉,那雙墨色的眸子裡映照出一個狼狽不堪的自己。
「我說了,你也不會懂的,墨華,你跟她一樣,都不會放下警戒去愛人,原本,我以為自己也是。呵,結果錯得很離譜……」
「銀,放棄吧,這個女人,你控制不住的。」墨華耐心的勸道。
心無言這樣的女子,除非她甘願承認愛了,那麼,她可以為了所愛之人不顧一切,哪怕付出生命!
但不愛就是不愛,她不會勉強自己,更不會讓感情委曲求全。
自己就是看得太清楚,所以,寧願離她遠遠的……
唯獨銀,卻始終執迷不悟。
「換了以前,你說這樣的話,我一定會不屑一顧,但墨華,我愛她!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但我就是愛她!!她一笑,我就開心的跟丟了魂似的,她難過,比往我身上砍一百刀還要難受。想想,我真是瘋了……」
墨華歎了口氣,難以想像眼前這個癡情的男子竟會是平日裡那個行事果斷,乾淨利落的教父——帝銀。
手指輕揚,不緊不慢的點燃一根煙,藍色的煙霧裊裊燃起,氤氳了迷濛的視線,猩紅色的煙頭一閃一閃,像是一顆淚流不止的星星,閃著脆弱的光。
從來沒有一刻,時間如此漫長,每過一秒都像是過了整整一個光年,呼吸悠遠而停滯,銀疲累的依靠著白牆,臉上的表情難過的彷彿在被凌遲。
這兩個人,究竟是孽還是緣?
墨華轉過身,靜靜的坐在一旁的塑膠椅上,眉心微皺,醫院獨有的消毒水味與酒精味道令他極不舒服。因為,這是個生與死同時存在的矛盾地方、
佛家有雲,生即是死,死即是生,世間萬象皆相互而生,相輔而亡。
叮——————
手術結束。
銀彷彿重新活過來般,猛然抬起頭,快步走上前拉住醫生的袖子,還未來得及發問,就被一聲悠長的歎氣聲給堵了回去。
心臟倏地咯登一下,雙腳生生僵在原地,繼而像生了風般朝手術室內奔去,瞳孔驟然蛻成針芒般大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