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子更的事情並沒有著落,春節期間誰會放棄與家人其樂融融的美好時光,來插手一件青少年犯罪案件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又不是誰的誰。世間涼薄大抵如此,人情冷暖我並不是沒有經歷過。景延為著我奔走,出手大方,我都懷疑這樣搞下去,他要賣車了,他的金卡早都被他母后收了。
我把三十萬人民幣放在他面前的時候,他錯愕地看著我:「你去搶劫了?」
「沒有。」
「那你從哪裡弄來的?」
「你賣身也不值這個價啊。」相比景延的含蓄,悄悄已經開始浮想聯翩了。
也是,讓一個十九歲的女孩拿出三十萬,那簡直是天方夜譚。儘管我名義上是個公主,景延心裡清楚我除了一個月有三千塊的生活費和五千塊的透支額度之外,也只有那套公寓了。可是公寓的房屋產權證在我父王那裡。
「我借的。」
「借誰的?」
「哎呀,你問那麼多做什麼。疏通關係要用錢,我又不是傻子。」
「這點錢我還有的,你跟誰借的,趁早還回去。我媽收的是信用卡,又沒收我銀行卡。」他的眼神在那幾扎粉紅的的紙上漂了漂,隨即視線的焦點落回到我的臉上。
我的眼淚嘩一下就出來了,「你就讓我為他做點什麼。」我全身經脈都被無力感充斥著,這種感覺糟透了。
景延的表情變得柔和,他放下咖啡杯,語調充滿安慰:「你將來還我也不遲。」
當我把那三十萬高利貸又重新還回去的時候,卻被高利貸的人告知,已經有人還過了。我不可置信地跟他們確認,他們表情誠懇的羨慕我:「小丫頭,你男朋友還真是對你不離不棄啊,你兩次高利貸,他都幫你還。你前腳走,後腳他就打電話來確認了,然後下午就有人送了錢來。」
我順時就清醒了。是成理。絕對肯定是他。
我去成理師兄的律師事務所時,他們看到我,眼神仍然曖昧。當我說出我的來意的時候。其中一個師兄想都沒想就答應了,他說:「弟媳婦的事情,義不容辭。」
我萬分感激之後,又表情凝重的百般叮囑了下:「這事,請不要告訴成理。」
現在看來,最後那句話實在是畫蛇添足,無銀三百兩。他們表面說著:「一定,一定。」
可是轉身就告訴了大洋對岸的他。
我盯著手機屏幕很久,猶豫著是否該發短信謝謝他。在我沿著街道數了一百七十四顆紫荊花之後,我直視著那顆粗壯的樹幹說了聲:「謝謝。」
在這種早已沒有未來的感情裡,一切言語都會是冷箭,只會刺傷自己。只是,成理似乎做得不夠好。是誰先說要忘記。現在,卻又是發短信,又是還高利貸。這不明白著招我紅杏出牆麼。
我沒有見到衛子更。一直到大年初七,成理的師兄才用委託律師的身份見到了他。我在門口緊張地張望著,等待著,手心被我摳出深深淺淺的指印,可是我一點不覺得痛。許久他才出來,一臉無望的凝重神色:「他的精神看上去還好,只是他的口供對將來案件的走向一點幫助都沒有。雖然捅人的不是他,可是他自己並沒有否認他是組織教唆者。」
「他根本就沒想著出來。」他說完這句話,我整個人癱倒在地上,師兄及時用手扶住我,我的腦袋像被電擊過,昏沉而麻木。
所以,當施婕從馬路對面衝過來給我狠狠的兩個耳光的時候,我也只是覺得加重了一點點暈眩感。她歇斯底里地朝我吼叫著:「我早說了,他要是出事了,我不會放過你。」
我衝著她淒慘的笑,我說:「施婕,如果他出事了,我自己都不會放過自己。」
我被師兄拉到身後,施婕握著拳頭,臉色煞白,神情悲憤而絕望,她說:「陳康緹,你不會比我更愛他。」
「我八歲就遇到他,你沒有比我早。」
「我努力的學習,就算他不回國,我也可以申請留學。可是他回來了,但是你卻出現了。」
「我本打算妥協,可是他一個眼神,我就徹底丟盔卸甲了。」
「我那麼拚命的努力,我愛他,能為他做任何事情。可是就是這樣,他心裡都還是你。你叫我怎麼甘心。」
施婕的情緒徹底失控,我看著她淚流滿面的臉,突然覺得自己很可恥、很可恥。我傷了一份真情,我利用衛子更愛著我的事實無恥地毀了她的夢境。
我不恨她了。她的虛偽、惡劣行徑,我都不計較了,都不討厭了。因為跟她的真心比起來,我所謂的感情,虛情多了。
我抬頭望著這個城市瞬間黯淡下去的天空,它離我那麼近,又那麼遠。我想其實我的世界早都應該不存在,上帝所庇佑的人,不會在一個如此巨大而深邃的漩渦裡打轉這麼久。
是的,我其實根本不應該存在。
我走在一條荒蠻的路上,有風從耳朵裡呼嘯而過,馬路的前方衛子更推著衛子熏,轉過頭來看著我,他同豆蔻和悄悄遠遠地喊著:「康緹,你快點。」
我努力追著他們,可是怎麼使勁都沒有用。整個人像走在一團棉花裡,腳底探知不到深淺。直到有一雙手握住我,我才覺得自己有前進的動力。
當我睜開眼睛的時候,我空空如也的手,告知我剛才又是一場徒勞無力的夢境。景延看到我醒轉,解釋我又在醫院的原因——「悲傷過度。」
我從床上坐起來,對著景延一臉歉疚感,而心裡壓下去的是,悲傷就悲傷,竟然還有度,當年蘇格蘭威士忌我都千杯不倒。如今對著一場自己釀成的悲劇,竟然這麼弱不禁風。不禁自嘲:「你又有什麼資格扮柔弱。」
「悄悄呢?」
我剛問出這句話,景延的臉瞬時陰沉,他深吸一口氣說:「手機關機。」
我的腦海中立即跳屏出一副不好的畫面。我心裡默念著「不會的,不會的」,可是景延垂下去的腦袋告訴我,這個「不會的」可能已經變成「會的」了。
葉悄悄,為什麼我的錯誤要你用你的幸福去救贖。這個世界太蒼涼,一個錯誤永遠要用下一個錯誤來彌補。什麼時候才會是終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