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波裡傳來歎氣聲,他讓我把電話交給電話的主人,然後叮囑我在原地不要動。
我不動。
我一點動的力氣都沒有了。我坐在公交車站的椅子上,用自己的左手抱著右手,靠在柱子上看著頭頂路燈蒼白的光。突然全身發抖,害怕起來。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也是這樣的時刻,衛子更說你不要動。可是那天,我不動,我等了他很久,他都沒有來。後來悄悄來接我,她說衛子更打電話給她,而他本人那個時刻去上海轉機回英國去了。半個月後,從英國回來的他,告訴我,我們分手。
原來,不要動的結果就是被拋棄。
我不知道時間過去多久,我只是使勁努力地將內心裡不確定的惶然壓下去,成理是與我無關的人。如果他不出現,也沒有關係。習慣拋棄的人,不會在乎再多一次。
人和人之間太莫測了。你的希望和結果永遠都是不相符的。所以實踐告訴我們,對人生還是不要有期待的好,這樣,如果有意想之外的結果,你也會小小的欣喜一下。
成理來了。在我盯著那盞燈許久,眼睛幾乎失去分辨能力的時候,他出現在我面前。整個人被燈影拉出長長的影子,他凶神惡煞、氣急敗壞地說:「你下次再走丟,試試看!」
我很累,可是成理震耳欲聾的警告讓我立刻鬥志昂揚了。他憑什麼對我那麼凶啊,不爽可以不來啊。我仰著臉毫不畏懼地看向他:「我為什麼不敢。」
「陳康緹,你贏了。」成理的表情回到他第一次在醫院裡看到我的那種面無表情,他說,「還想坐在這裡賞月吟詩,感悟人生?還是你希望我送你去汽車旅館?」他說完自己先回到車上去了。
感悟人生?強大的人才有那資格證,而我只有被感悟的命運。我的人生徹頭徹尾就是一個「杯具」,不知道何時何地會被生活幽默一番,然後我還無力回擊。這些年,我敢回擊的似乎只有成理,哦,還有魯迪,他因為我,也被生活「洗具」了幾天。然而,就算我還擊了,逞了口舌之快,他們與我永遠是路人甲,不是覺得我無可救藥就是無所謂。
就像現在,成理對我失望了一樣。也許他認為我會感謝他,再不然也能小女兒態的矯揉做作一番任他擺佈。可是我卻把本來要感謝的場景弄成糟糕的對峙。我從來就有這樣的本事,讓靠近的人遠離我。
我不否認,距離才讓人覺得安全。
成理把車子裡的暖氣打的十足,他在我毫無防備時候伸過手來,我以為他惱羞成怒要修理我,然而他只是用他的掌心探了探我額頭的溫度,然後再用自己的體溫對比。
我彆扭地逃離他,閉著眼睛不再看他。
我似乎總是在不合時宜的時間場合陷進深深地睡眠裡去。從回家到床上,我一直都沒有睜開過眼睛。期間有人給我脫衣服、蓋被子,我甚至確定我說了夢話,因為我在夢境裡聽到了微弱的歎氣聲。悄悄,是悄悄吧。她總是叮囑我睡覺要脫衣服,她說我不脫衣服睡覺是沒有安全感。
然而,這一切都在天亮我睜開眼睛的時候,被睡在我身邊的成理證明是他幹的。
「啊!」我尖叫的聲音足以穿越時空抵達美國自由女神的耳朵裡。
這聲飽含了驚嚇和難以置信的「哀鳴」驚醒了當事人。成理揉著睡眼惺忪的眼睛:「你就不能矜持點?」
矜持?虧他好意思說。哪個女生醒來發現自己床上睡了一個男生,還能矜持?
我一臉「挖坑埋了你」的表情,不過成理顯然並不介意,他皺著眉頭用他帶有審視性的目光打量了我好幾個來回,「要我對你不矜持,有點難度。」
很好,他再一次挑戰了我的極限。我咬著牙,捏著拳頭,用盡全力地揮過去。仍然躺著的他用雙手抵抗我的暴力不是有點難度,是很有難度。我全力砸下去,他一邊說:「陳康緹,你在英國的時候去古羅馬培訓過吧。」一邊拽著我。
悄悄推門的時候看到「我攻,他守」的詭異場面。她拍著額頭,「陳康緹,你們繼續,我死睡去了。」然後她很貼心地為我們關上了門。
兩個因為悄悄的一句話而停手的人看著對方衣衫不整的樣子,哭笑不得。這種場面,不讓人誤會都難。
成理坐起身子,看著我正S的解釋:「先聲明,我絕對沒有侵犯未成年少女的意圖。」
「Go on。」
「是你自己昨天拽著我不放的,你說冷,我給你被子了,你還是不放,我完全就充當了一回人肉電暖器的角S。」他說這話的時候,正氣凜然中透著一股委屈的味道。
「要我說謝謝?」
「沒指望過。但是至少不希望被人誤認為是S情狂。」
S情狂?壓根沒有的事。他跟誰在床上我都不會奇怪,但是跟我,這也太詭異了。姑且不說他多反感我,就我自己,我昨天分明就在跟他保持距離。現在倒好,直接變成零距離了。
這什麼跟什麼啊。為什麼每次我跟他劃清界限,那個界限都過不了夜?
成理已經下床了,他看著穿衣鏡裡自己皺巴巴的衣服,表情很耐人尋味。他的手機響起來,他看一眼屏幕,皺了皺眉頭,轉頭對說:「導師找我,我先去學校了。」
走就走哇,還要百般交代。
「吃的都在冰箱裡,你哥這兩天忙,中午他可能接你們出去吃。」他出門的人,又折回一個腦袋吩咐。
走就走哇,還要千叮萬囑。
悄悄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我房間的門口,眼神裡的曖昧神S瞎子都能感覺得到。她躥到我床上來,一臉高深莫測地說:「有姦情?」
「什麼跟什麼哇?葉悄悄,你別搞笑了。」
「有敵情?」
「除了姦情和敵情,有沒有第三種選擇?」
「人生嘛,無非就是愛恨嘍,而仇恨似火,燒了別人,灼燒的是自己,所以還不如愛,至於怎麼愛,如果愛?十分愛?狠狠愛?看對方是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