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了痛了傷了哭了1 第1卷 Chapter19  耶穌說,不配走進他的國
    我跟在這個城鄉結閤家伙的身後,看著他結賬,出超市,上公交車。該死的,錢包在成理那裡,我身無分文。磨磨唧唧跟司機大叔用英文「外交」了一陣,終於享受了外國友人的待遇。那個小屁孩聽到我純正的英式發音,頗為羨慕地看了我幾眼。

    司機大叔沿途熱心的用眼神詢問我要不要下車。我假裝看風景,卻時刻留神我跟蹤的人,看到他下車,漫不經心地也跟著下車。

    他拐進一個住宅小區,我看著這個高級社區暗歎,人真的不可貌相,他竟然住在這裡?我賊頭賊腦地在門外徘徊了一陣,那個看上去凶神惡煞的保安在幾分鐘之前,禮貌地阻止了一個沒有人接待的訪客。我上前與他攀談,很快也敗下陣來,就在我一籌莫展打算放棄的時候,那個非主流小屁孩出來了,手上的泡麵顯然留在了屋裡。

    我連忙躲到門房後面,他吹著口哨,手上轉著鑰匙環橫穿馬路。我遠遠地走在斑馬線上,在穿過三條街之後,我暗歎我自己的毅力和耐心,卻也對自己這林黛玉的體質開始有成見。然而非主流似乎一點疲倦也無,他一直走,一直走,竟然走到大學城附近了。我用他也許是馬上要去見施婕這樣的可能性鼓勵自己,我想我太有做福爾摩斯或者松本清張的潛質了。

    他繼續走著,已經走到酒吧街了。下午茶時間早就過了,這會很多餐吧已經打開裝飾燈迎接晚餐客人了。我用英文在ICE ISLAND門口跟一個美國男孩說笑,他邀請我與他一起吃晚飯,我指指我受傷的胳膊告訴他,我男朋友在等我回家換藥。

    哪裡來的男朋友啊。我只是為了躲避那個非主流看向我的眼神,他大概有所發覺了。而被我扔在超市裡的成理這會估計已經怒髮衝冠,火冒三丈了。只是我現在知道也為時已晚,不如一條路走到黑。

    非主流拐進了一家叫做MEMORY的酒吧。我抬頭看看這個名字,不自覺地想起我紋身的那家店,自然也想起被誤認為我要自殺的烏龍事件。我跟著進去,酒吧很暗,要穿過一條三四米的長廊,場地倒還蠻大,也挺乾淨,風格嘛,就是沒有風格,一味的混搭,幾個柱子上瑪雅人的圖騰是最有味道的地方。顯然是專供留學生HIGH的地方,不過此刻並沒有到夜場時間,所以門可羅雀。吧檯先生華麗麗的爆炸髮型讓我的辨識度接受了考驗,幾秒鐘之後我才分辨出他的性別。

    我暗自搖搖頭,這種不夠品的地方顯然不能和小巴黎相提並論。混在這裡的人,自然也不上品。施婕還真是百變啊。

    我站在暗處搜尋著我要的身影,然後在酒吧最角落的窗戶邊發現了那個非主流的身影,他背對著我,有人坐在他對面,但是此刻那個人趴在桌子上,十幾個酒瓶零零落落地倒在身邊。施婕肯定是沒有這麼能喝的。不過就算不是施婕也無所謂,全當娛樂自我了。我掏出手機,走狗仔隊路線,想偷拍點什麼。

    靠近,正欲要選一張離他們不遠的桌子。然而整個人卻被那張勉強從桌子上抬起來,然後又無力砸在桌面上的臉定在原地。落地窗裡有微光射進來,角落裡也有一盞橘色的燈光柔和的打在空氣裡,酒精和香煙的味道瀰散在這微光的浮沉裡。那張少年輪廓英挺的臉飄搖而恍惚不定,通過光河成像在我眼睛裡,卻又那麼清晰無比。

    非主流起身走過去,歎著氣:「大少爺啊,你每天這樣爛醉如泥,讓我很難交代唉!」然後他俯身把少年拖到自己背上,半架著離去。我急忙背過身子把衛衣的帽子拉上去,眼睛裡有淚滑落到地板上。

    吧檯裡那個畫著眼線的吧檯先生探出半個身子,「他今天還沒付賬呢。」

    小男生不悅地看他一眼,「明天一起結,他什麼時候缺過錢給你。」

    我看著那兩隻離去的背影,用手背使勁擦一下眼淚,走到吧檯前面,「剛剛喝醉的男生經常來這裡?」

    男生用他那雙畫了誇張眼線極富傳奇色彩的眼睛打量我,帶著可惜的口吻說:「想追他啊?沒戲。人家有錢有女朋友。」

    我沒有繼續追問下去,從酒吧裡出來,神情茫然地沿著來時的路走出去,可是站在十字路口看到紅綠燈的時候,我蒼然地低下頭蹲在馬路邊上。我迷路了,我不知道往那邊轉彎了。

    天色完全暗下來,一個神父從我身邊走過,然而他又折返回來,他胸前十字架上的耶穌輕晃在我的眼睛裡,他問我需要幫忙嗎?我說對不起,我是基督徒,不是天主教徒,衛子更是。

    他指著他的十字架問我,誰是衛子更。

    我盯著耶穌看不清表情的臉,再一次蹲下去。誰是衛子更?

    曾經會在每個十字路口叮囑我turn left or turn right的人。沒有原因跟我分手,跟施婕在一起的人。剛剛那個喝醉酒被城鄉結合非主流背出去的人。我以為他在北京或者西安或者已經回到英國,可是卻偏偏出現在杭州的人。

    我站在他面前,他沒有看我,而我也沒有勇氣往前邁進一步的人。

    耶穌說,若你被世俗迷惑,遇風浪往後退縮,不配走進他的國。可是,上帝爺爺,你告訴我,我要怎麼勇敢?我背著十架跟了你那麼久,你仍然還是一次一次地拋棄我。

    我跟神父告別,穿過馬路,一直走,遇到下一個十字路口仍然一直走,走到整個城市都華燈初上,車流匯成光河,我累到沒有力氣的時候,我借了路人的手機打電話給成理。

    電話裡他的聲音焦急而又有責怪:「陳康緹,你玩失蹤嗎?你是三歲嗎?玩夠了不知道回家?」

    如果是以往的我,我一定毫不客氣地對著他這些問號反擊,可是此刻,我聽到他問我,你不知道回家嗎?我哭了。我的眼淚洶湧而出,無法停止。

    我有家嗎?世界那麼大,英國沒有我的家。中國僅有容身之處罷了,誰是知冷暖、問虛寒的家人呢?

    他在電話那頭沉默了,等我稍微平穩一點才開口問我:「你在哪?」

    我哽咽著說:「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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