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哈哈大笑起來,能遇到這樣的父親也著實有趣。有時候我想,命運對我還是不薄的,雖然它沒有給我愛人,但給了我更多的東西,諸如我爸、側子、松樹。至於愛情……我想起兩張面孔,他們都跟愛情有關,只是他們都已經離我遠去,我不知道他們的消息,若是打聽也能打聽得到,但是我不想知道。
我說:「爸,其實我並不覺得忘不掉有什麼不好,至少知道他們還活在這個世界上,我就已經很滿足了。」
老爸突然低下頭去,頹喪地說:「其實我也忘不了你媽,不知道她現在過得好不好。」
「肯定好,否則就該來投奔你了。」我盡情地挖苦他,他一點也不介意,忽然樂了:「對了,聽說你媽今年會回來。」
「愛回來不回來。」我一想起當年我爸在酒吧裡哭的模樣就一肚子氣。
也是那一天,我跟許子望開始戀愛。
我爸罵我:「你再不好好生活我打死你!」
我朝他做了個鬼臉,迅速跑到閣樓上去。
躺在地板上,我看著頂窗外的天空問自己:愛情究竟是什麼呢?一個我喜歡的女作家說:戀慕與忘卻,就是人生。那麼我的人生,大概也就這樣了吧。愛過,然後等待忘卻。
這時電話響了起來,我接起,是松樹打來的。我、側子、松樹三人最近盤算著開家咖啡館,松樹約我看場地。當年的福祿廣場如今是寫字樓,樓下有一間空房出租,地段很好,但價格略貴。側子當年還說我爸的錢夠我花三輩子,但她忽略了通漲,幾年內所有的物價都翻著倍的漲,現在連買套房子都夠嗆,錢還是得省著花。我們跟中介軟磨硬泡,中介做出一幅無奈的表情道:「小姐,這個地段這個價格已經夠便宜了,你們如果不要我就賣給別人了,多少人排著隊想要這一間,等一下還有另一位客人要來看房,你們還是快點決定吧。」
「另一位客人」說來就來,我跟松樹還在小聲商量的時候,他走了進來。我看著他,他也看著我。中介在一旁使勁抬高價格:「你看我沒騙你吧?真的很多人想要這間房子。月租十萬,真的不能再低了。」
「七萬。」我不動聲色地說。
中介尖叫起來:「七萬?你瘋了吧!」
「七萬五。」許先生說。
「七萬六。」
「七萬七。」
「八萬。」
我攤攤手,表示放棄,中介人員扶著眼鏡道:「八萬實在太低了,你再加一點兒我們就成交。」
「最多八萬,已經比那位小姐多出一萬塊了。」許微笑著說。
中介想了半天才說:「好吧,那麼請先付定金,合同我一會兒送過來……」他正在嘮叨,松樹已經笑著帶他走出去道:「我陪你去取錢。」
中介人這才恍然大悟:「你們是認識的!」
既然有了七萬墊底,那麼八萬他也不會嫌少了,這是我偶然在飯桌上聽來的談判策略,沒想到今天能夠用上。幾年前我爸在講這件事的時候許子望還一臉興奮地對我說:「商業其實很有意思,當你全程看到人們是怎樣把一個東西賣出去的時候,你就會發現其中最積極和精明的一面。無關奸詐,這是一種心理學上的智慧。」
而此刻他看著我說:「嘖嘖,學會還價了,也算是有進步。」
我衝他自然大方地微笑,已經二十四歲的女人,不會再像小孩子那樣緊張和激動了。我問:「什麼時候回來的?」
「幾個月前,」他問:「你呢?」
「那天一從你家出來就去了機場,從此就扎根三城了。」
「怎麼那麼急?」他皺起眉來:「也就是說,你連大學都沒有讀完?」
「嗯。」
「那麼一定是發生了大事。」他想了一會兒,突然抬頭:「而我在那一天跟你分手。」
「是,」我笑了起來:「所以打擊也沒有那麼大了。」
他帶著歉意低下頭去,但似乎也想通了,已經過去了那麼久,現在再想又有什麼用呢?他又衝我揚起嘴角,那個熟悉的笑容提醒我,距離我們上一次見面已經又過去了三年。三年之後我已經是成熟的女子,而他保養有佳,並不見老。一件簡潔的白色T恤,深藍色的休閒褲,修長的腿。松樹和中介拿了合同回來,他接過合同看了一會兒,抬頭問我:「你打算租下這裡做什麼?」
「咖啡館,」我指了指松樹說:「我們和側子想開家小店。」
他思索了一下,抬起手腕道:「如果你肯請我吃飯的話,我可以把這家店讓給你。」
他的眼睛透著狡黠,我故意做出一副豪爽的樣子:「好啊。」
松樹在一旁笑了起來。
我們三個一起去吃東西,期間聊起關於小店的構想,許子望興致勃勃,最後忍不住問:「可不可以也加我一個?」
我和松樹互相看了一眼道:「這個要跟側子商量一下,不如改天一起喝茶?」
他點頭,我們重新交換電話號碼。在輸入「許子望」三個字的時候我怔了一下,沒想到這個名字還會出現在我的生活裡。
也是要到這個時候我才肯承認,我的確是想他的。
想念那些一起經過的時光,想念與他在一起的冬天,想念他手心的溫度。
那麼接下來又會怎樣呢?會像曾經那樣無間嗎?
老實說,我還真的有點盼望呢。
側子幾乎是想也不想就同意了許子望加入進來,她說:「多一個人承擔風險我當然會同意,省下的錢存到銀行裡還能賺到利息呢!」
我哈哈大笑,做人能精明到她這個份上也不容易。她鄙視地看我一眼道:「有什麼好笑?你不知道現在奶粉多貴噢!一想到海葵將來還要吃飯上學我頭都大了,唉,日子一天比一天難過,真不知道什麼時候是個頭。」
「你不是樂在其中嗎?」我反問她:「組建自己的家庭可一直是你的夢想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