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書不朽成沙漏 第2卷 第十五章4
    「不過我的小孫子跟你很像,」老頭兒指著我說。

    「像?」

    「性格和氣質。」老頭兒笑瞇瞇地道:「他也不愛做事,既不追求錢也不追求名聲,寡淡得很。」

    「我?」我笑了起來:「您太高看我了,我想要錢還賺不到呢!」

    「女孩子嘛,也不需要很會賺錢的。」老頭兒跟我爸說,他們兩個人的棋術都極爛,不過他們樂在其中。告別的時候老頭兒又說:「過兩天我把我孫子招來陪你吧,你不是很多事情忙嗎?他的社會經驗還比你足一些。」

    「他會有空陪我這種小孩嗎?」我問。

    「他很閒的,放心吧。而且他年紀也不大,最多比你大五歲。」

    大五歲,那麼是二十六。我忽然警覺起來:「他沒結婚?」

    「沒有。」

    千萬不要是撮合我們!這種情節我經常在電視裡看到,雖然都是喜劇收場,但發生在自己身上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而我的確是沒有想到,老頭兒的小孫子竟然是松樹。在看到松樹的那一刻我張大了嘴巴,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有老頭兒這樣的親戚,生在一個這樣呼風換雨的家庭,松樹竟然在酒吧裡做服務生?!

    松樹卻衝我眨了眨眼睛,老頭兒問:「哎呀,你們認識?」

    別說是我,連我爸都記得他,一臉詫異道:「這不是陶潛酒吧裡的那個……」

    他連松樹的名字都記不得,松樹乖巧地同他打招呼:「叔叔您好,我們又見面了。」

    我把他拉到角落裡問:「怎麼會是你?」

    「是啊,否則怎麼會過來?」他笑著說:「一聽到爺爺講是你,我就決定來幫忙了。怎麼樣?一切都還好吧?」

    「還成,就是忙得要死。」

    「應該早點告訴我們,瘦人也都能幫上忙的,你啊,也別太逞強。」

    「早知道你有這種背景打死我我都要纏著你不放的!」我叫了起來:「你竟然隱瞞得這麼好?如果昨天有人告訴我你是豪門出生我都不會信!」

    他嘿嘿地笑了起來。真正的演技派就是這樣了,一起混了這麼多年,從來都不知道他家財萬貫。在松樹的幫助下什麼事都好辦了很多,找到了合適的房子,都不用排隊辦過戶手續,他一通電話就搞定了。就這樣我在三城安頓了下來,新的房子還是在郊區,有電梯,很方便。我們住頂樓,開發商還送了一個閣樓。閣樓被我一個人佔據,一半是臥室一半是工作室,終於不用睡在那粉紅色的「閨房」裡了,我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而生活徹底平靜,我每天在家裡看書、畫畫,父親受松樹爺爺的影響也開始看書,什麼孔子老子一類,看起來有文化得很。松樹好心出讓了Take的股份給我,於是我也成了一個老闆,每天晚上去查查帳喝喝小酒,人生也不是愜意的。父親不再工作後應酬少了很多,海格和側子經常會來看望他。側子生下了一名女嬰,長相目前還看不出來,但估計也是個美人。那小嬰兒好玩得很,一見人就笑。我扮鬼臉逗她,她笑得花枝亂顫。而她學會說話後動不動就指著我說:「寶阿姨最討厭,寶阿姨總是嚇唬我。」

    我由「小寶」變成了「寶阿姨」,才能體會到當初側子的心情。我對她吹鬍子瞪眼:「你叫我什麼?寶阿姨?要叫我寶姐姐懂嗎?我才不是你阿姨!」

    她都快被嚇哭了,趕緊鑽到側子身後去。我得意地哈哈大笑,側子白我一眼:「就會欺負小孩,丟不丟人啊你!」

    「當年你也不是沒欺負過我,現在到我報仇的時刻了。」我跟她貧嘴,她說:「得了吧,有種你將來別生小孩,否則海葵也不會放過他的。」

    側子的小孩大名叫海遠心,海格家信佛教,佛法裡有一句「聞佛道長遠,不生退怯;觀眾生難度,不生厭倦」,是為長遠心。但她在兒童雜誌裡看到海葵的照片,堅持要改名叫海葵,好玩得很。側子一邊餵她吃蛋糕一邊問我:「你有什麼打算?」

    「我爸非要看奧運,八月去北京。」我說。

    「我是指別的,不交男朋友嗎?我覺得松樹也不錯啊。」

    我白她一眼:「你都是中年婦女了就別這麼八卦了好嗎?我跟松樹怎麼可能!」

    「那也不能一直一個人啊,你都快變成老處女了,還好意思說我!」她毫不客氣地打擊我。

    我不說話,她歎了口氣說:「小寶,趕緊結婚吧,結婚以後時間過得飛快,才不容易想那麼多。」

    「遇到合適的人再說。」我道,然後適時告辭。我已經二十四歲,二十四歲,在旁人眼裡是風華正茂的年紀,但我卻覺得自己老了。人這一輩子,需要記住的事情實在不多,一個程嘉南,一個許子望,這兩個人已經足夠我靠著回憶過下半生。一個人也沒什麼不好,人生有三五知己寥寥親人,其實已經足夠了。

    如今我在插畫界已經小有名氣,出了幾本插畫集,也有了一眾粉絲。做採訪的時候我爸替我拍了張照片,當時我剛做完頭髮,長而卷,染成金色,穿著小背心,叼了根煙站在畫板前,看起來像一個風情的女藝術家。但他們都不知道,其實我的生活無聊得很,交往的人和出入的場所數來數去就那麼兩三個,我連新人都沒怎麼認識,又怎麼去交男朋友?

    後來連我爸都開始為我發愁,從北京回來後我情緒不太好,遇到西西,讓我想起了很多往事。往事就像迷宮,要站在很遠的地方才能看清楚方向。我想想程嘉南,又想想許子望,有時候覺得人生很沒趣味。我爸問我:「你還是忘不了他嗎?」

    「誰?」

    「我也想知道是誰,許子望?還是程嘉南?」

    「媽的,都多少年前的事了,別再提了!」我暴怒起來。

    「可你也不能總是一個人啊,你都這麼大了。」他說。

    「我當初都說過了我不會嫁人的,你不是不信嘛?喏,現在證明給你看。」我得意地從冰箱裡拿出一罐啤酒打開,又遞給他一罐,他接過來說:「我當初也說過這樣我會更發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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