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聚會的地點最終定在了紀松自家的別墅。當我驅車趕到時,派對已經開始。前院游泳池旁已準備好自助餐飲桌,人聲熙攘。人群中我輕易發現了紀松,今天他穿一件正統的純白西裝,同來賓應對自如,見他正忙於應酬。我不便打攪,決定先進內屋坐會。
「哈哈,彭湃。」是小莎,「怎麼樣,今天我把你的女朋友打扮得很漂亮吧。」
以陌站在小莎身後,穿了一件粉色的紗質小禮服,淡妝的面容將她的五官襯托得恬靜美好。這還是我第一次看到她化妝,即使我們已經是一對戀人,但每次看見她,我仍會兀自心動。
「嗯。很漂亮。」我走上前去。
「呵呵,我向來對穿衣打扮這些沒有主意,還多虧小莎了。」以陌笑笑,她彷彿從未意識到自己的美,我就是喜歡她無論何時何地都是那份自然閒適的神情。她說,「看,今天小莎漂亮吧?她可是有備而來喔。」
顯然,小莎為了這場宴會精心打扮了一番。她原本就身材高挑,一襲白色抹胸長裙穿得搖曳生姿。
「嗯。很好看呢。」我由衷地讚美道。
小莎一被誇獎後立馬信心大增了:「呵呵,是麼?我也覺得剛才好多人都在看我們呢。對不對?小陌。」
「是在看你,不是我……」安以陌笑著說。
小莎繼續搶說道:「彭湃,你剛在外面看到了男爵K沒?他今天也穿著白色禮服耶!真是好巧喔。一會我們站在一起說話會不會顯得很般配呀?想想就好緊張的……」
正在這時,大廳裡的客人不約而同地發出讚歎聲。原來不知何時林暖已經站在我們三個身旁。
她穿一件海藍色單肩禮服,自旋轉樓梯緩緩走了過來。全身上下並沒有多餘的配飾,只用一個鑲滿鑽石的髮箍把頭髮高高束起在頭頂。那些小鑽石在燈光下閃耀著星星點點的光,映得她的臉龐也晶瑩魅幻。
這場舞會裡,妹妹果然絲毫不遜色身為主角的哥哥,怪不得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到這裡了。
林暖漫不經心地瞄了以陌和小莎一眼。接著她不緊不慢地說道:「抱歉,剛不小心聽到了一些你們的談話。」
她首先看向小莎:「恕我直言,並非顏色相同就會般配,細節才是重要的。坦白說我認為你今天的禮服跟我哥哥一點也不搭,另外,這種款式是幾個月之前的過季款,看上去也不是什麼名牌吧……」她的話滿是敵意和傲慢,卻一針見血。
「是麼……」小莎的臉立馬灰了,她尷尬地笑著,卻不知說什麼好。
我還沒來得及想好解圍的話,林曖的目光又投向了安以陌。這次她不是用餘光,而是轉身,鄭重其事地盯著她。
安以陌並不迴避,平靜地與之對視。
我以為接下來她又會針對安以陌的著裝奚落嘲諷一番,要知道,林曖就讀的原本就是服裝設計,這一點她太在行了。
然而,她沒有。
她只是淡淡地說了三個字:「好普通。」
三個字,卻比任何尖酸刻薄的言語都要來得凶狠。
一直以來,「普通」一詞,從林曖的嘴裡說出來是那樣輕易卻頻繁。它實質暗示著對方的貧窮,卑微。
——你好普通。
——抱歉,你太普通了。
我深深明白這句話有多傷人,我見過太多試圖靠近林曖卻因聽到這樣的拒絕而惱羞成怒卻無力反擊的人。而此刻這句話突兀地砸在了安以陌的身上,如同一道巨大而冷酷的審判令,沒有迴旋的餘地。
身邊所有人都寂靜了下來,大家各自心懷看法,等著這位「普通」女孩的回答。
安以陌莞爾一笑:「全世界普通的人有六十多億,你可以因為你是有錢人而驕傲,但我不會為自己是普通人而羞恥。」
近乎完美的反駁!
更加重要的是,安以陌的表情一直微笑著。她的心本就這麼覺得,所以絲毫情緒都沒有被擾亂。林曖微微皺眉,她正欲開口說什麼,一道有規律的緩慢鼓掌聲響起。大家齊齊回頭看去。人群後面走來一個高而消瘦的男子。
君澤!居然是他。
我真沒想過他也會來。今天他身著一套復古西裝,白襯衣領和袖口的精緻褶皺將他的神秘氣質襯托的淋漓盡致。其實從上次見他起我便覺得,他應該是從中歐世紀出來的貴族才對,伯爵或者吸血鬼。發怒時冷靜得像只鷹,平時卻又神秘如同黑貓。
「沒有打攪到大家的談話吧。」他朝我點點頭。
「怎麼會?」林曖不溫不火地接過話:「聽說上次你跟我哥有些小小的不愉快,想不到今天還能賞臉過來,真是榮幸。」
「不過是玩玩,大度如男爵K又怎會跟我計較。」接著他看向安以陌:「剛這位小姐的回答真不錯,我都忍不住擊掌讚美了。不過……」話鋒一轉,視線移到了小莎身上:「這個世界上,想要鑽入有錢人圈子的普通人也不少啊。」他的眼裡再次閃爍起上次那種咄咄逼人的光澤。
安以陌往前走了一步,把小莎擋在身後,毫無懼色地直視著君澤:「先生,我不覺得你這樣附和別人嘲笑我朋友很好玩。」說著她將小莎一把拉了出去:「小莎,別理他們。我們走。」
「失陪。」我也跟著轉身。
小莎一直沉默著沒有說話,以陌挽住她的手臂,「怎麼了?別理他們說什麼,今天是紀松生日,你可得好好表現呢。」
「也許他們說得對吧,大家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小莎面無表情地說。
我想要安慰小莎幾句,父親卻正好打電話過來了,「彭湃,你現在回家,你母親回來了。」電話那頭的父親簡潔地說。
我的面色立馬沉下來,母親,母親回來了。而上次見到她,似乎是半年前的事。具體的時間已經忘記了,反正也沒有什麼值得記住的。
「怎麼呢?」安以陌問。
「我得回趟家,我母親回來了。」
以陌看出了我陰晴不定的神色,卻也並沒有追問我,只是拍了拍我的手背,「回去吧,我想應該有重要的事吧?」
「我怕林曖他們一會又……」
「沒關係,有我在!我會幫你懲治我那調皮妹妹的!」紀松的聲音傳來,不知何時他已出現在我們身後,「你父親剛也打電話給我了,說很抱歉希望讓我放你走。我知道你母親難得回來一次,所以今天,我這個主人准許放你走了。」
「嗯,可是……」我猶豫著。
「放心拉。紀松的生日禮物,我會替你一起送上的。」以陌朝我揮揮手。還是只有以陌懂得我在想什麼,這使我的心情略微寬慰了些。
見到母親時我又如往常一樣沉默了。總是這樣,如同中了邪惡的啞語魔咒,明明有很多話想說,卻在見到她的一瞬間全部消失殆盡。
客廳裡靜得可怕。
母親正坐在沙發上,她還是一慣的沉穩,我懷疑她時刻可能化成一尊雕像。而我也緊閉著嘴唇,動也不動地看著她。
如果這是一場冷戰,那麼我與母親已經對仗了多年。
「小離。」她叫我的名字,在我耳朵裡聽來生疏而遙遠。
我站在原地,母親的眼光掃過我的臉,我仍沒有做聲。母親看了下手錶:「我時間不多,十一點還得趕趟去上海的飛機。現在已經九點了。」
「既然沒時間,您還是快去忙吧。」我冷冷地答道。
「彭湃!」父親呵道:「怎麼跟你媽說話的,難得她能回來一趟!」
「是呢,多麼難得。何必這麼辛苦呢?」我把頭偏向一邊。
父親氣急敗壞地站起身:「你,你……」
「算了,別責怪孩子。錯在我,總是忽略他的感受。」母親制止了父親,接著走到我身邊:「小離,其實媽媽這次回來,是有事要想和你談談。」
「嗯,說吧。」
母親為難地看了下父親,父親咳嗽了幾聲,他總是這樣,心虛的時候就會用咳嗽來緩解尷尬。他不像母親,可以討論任何事情都精明而理智。
「由我來說吧。」母親歎了口氣:「林曖是不是前幾個月就回廈門了?最近還經常過來找你。」
「是的。」
「其實我和你爸從小就看在眼裡,林曖那丫頭是喜歡你的吧?想必,不止我們,對於這件事所有人都是心知肚明的。」
我遲疑了幾秒,點點頭。
「呵呵,那就好。」母親突然就笑著摘下了她無名指上的家傳戒指,遞給我。鑲在上面的大顆鑽石閃著耀眼的光芒,晃疼了我的眼。
「什麼叫那就好?」我一時沒明白過來。
「後天媽媽還會回家一趟,陪你父親同去參加一個商界酒會。到時候紀松的父親和林曖的母親都會出席。你也要去參加。然後你把我們這個傳家的戒指當面送給林曖,告訴她你想讓她做你的未婚妻。」
「未婚妻?」我驚訝地重複。
「是的。」
「為什麼?」我擋開母親的手,戒指突兀地掉落在地。接著我退後兩步,難以置信地笑起來:「媽?爸?你們這是在幹什麼?您這次大費周章突然回來就是為了告訴我這些?讓我向林曖求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