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已至此,我無法再向眼前的安以陌描述自己這近乎窒息的心疼。我只是搖著頭,將她拉入自己的懷中,打斷了她越來越脆弱的傾訴。風再次大起來,夾雜著海水的味道。侵入視線的是純淨而浩瀚的浮形天空,而天空之上漂浮著的大片雲層正以悄無聲息地方式默默流向蒼穹盡頭,直至最終消失殆盡。我並不清楚那意味著什麼。但如果那就是所謂的永恆,那麼此刻我一點也不害怕。
「我永遠都在你身邊,我會一直陪著你。」簡單的話,卻堅定無比。
晚上回到家時,發現客廳裡的父親和管家都用複雜而怪異得眼神打量著我。但父親什麼都沒說,管家咳嗽了一聲,而父親則推了下鼻樑上的老花眼鏡繼續閱讀報紙,彷彿一切如常。我正疑惑著,卻慣性地走向了自己的琴房。推門而入的一瞬間,才算明白了原因。
房裡亮著燈,林曖正坐在鋼琴旁。
她隨意摁著黑白琴鍵。她何時過來的,又等了多久我不清楚。我只是輕輕將門帶上,然後靜靜地看著她。我在默默等候著接下來可能發生的一切。
「你回來了?我等了好久呢!」她幽幽問道,這不過是暴風雨前的短暫寧靜。
「嗯。」
「是和她一起嗎?安以陌?」簡潔的反問,一切都已進入了正題。
遲疑了半晌。
我點點頭:「嗯。」
「哈哈……」她略帶嘲諷地笑起來,「哥哥跟我說這些時我還不相信,我不相信小離你會這樣對我。沒想到都是真的!」
「林曖,其實……」
「我問你,那個叫安以陌的窮酸女孩到底哪一點好?我上官林曖什麼地方比不上她?那天你在大庭廣眾之下丟下我一人我不怪你,因為你口口聲聲說是為了你的寵物狗。但是現在狗死了,你卻還是和她成天在一起!你騙我!你這個大騙子……」她衝上來開始捶打我的胸膛,歇斯底里。
我不還手不說話,任由她鬧,僵硬得如同一尊雕像。
「哥哥昨天都跟我坦白了。你們在一起了是麼?」她大聲問道。
「……」
「回答我啊,是不是啊!」
「……」
「哈,這算是默認了嗎?彭湃!你以前說過要保護我,說過會永遠陪在我身邊,這些都不算數了麼?就,因為,因為……那個成天裝可憐的賤女人……」
「夠了!林曖!」我大聲喝住了她。
幾秒的停頓。
氣急敗壞的她終於孩子一樣哭了起來,她上前抱住了我:「為什麼你和哥哥都會喜歡上她?告訴我她哪裡好了?小離,其實我喜歡你啊,一直都喜歡著你啊。在新加坡的每一天我都想著回來見你,甚至比想念哥哥更加想念你。你知道麼?」
「我知道。」我沉下頭。
琴房裡靜得可怕,只有她的哭泣聲。淚水一寸寸侵蝕著我的襯衫,胸膛滿是冰冷。可是我無能為力,我無法溫柔抱住眼前的女孩安慰她,我也無法因為她這份炙熱到灼人的感情而接納她。愛是身不由己的事,如她對我,如我對安以陌。
我將聲音壓得很低很低: 「對不起。我一直當你是妹妹。」
這一句話沒有回憶中的那份溫暖,而是比往常任何一次都要決絕。
話音落下,我感覺抓住自己身體的力度正在慢慢消失。她的手指顫抖著,那麼的不甘,卻還是不得不鬆開我的衣襟。她搖晃著後退了兩步,低下了頭。
最終她繞開我的身體向門口走去。
離去的前一刻,她背對著我堅定地說:「小離。我答應你,做你的妹妹。但這並不代表我放棄了你,又或者我認可那個叫安以陌的女人。不是的,只是因為我太愛你,一直一直那麼愛你。所以只要能在你身邊什麼都好。另外,很感謝回來的這些天裡你能陪我,彈琴給我聽。謝謝你。」
門靜靜關上,留下滿滿一屋的寂寥。
她的話還久久迴盪在耳邊:只是因為我太愛你,一直一直那麼愛你。
對不起,林曖,因為我也有一個那麼愛的人。
最近,我與安以陌每晚都會偷偷去學校的鋼琴房見面。不是約會,而是為某個人準備一份特別的生日禮物,那人則是優紀松。我們決定練習一首鋼琴曲,待到紀松的生日派對上時再現場合奏給他聽。當我抓破頭皮也想不出該送什麼禮物時,她提出了這個想法。
「我想不到他的生活還缺什麼,除了你。」我無奈地說著。
「其實沒有,每個人的生命都會缺失一些東西,那些東西需要經常送上,卻怎麼都填不滿的。」她神秘地賣了個關子。
「比如?」
「祝福,他缺少好朋友的祝福。」
那一刻,我看著眼前堅定而自信的以陌,突然就覺得她才是我所認識的人當中最富有而幸福的一個。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愛著什麼,又想要什麼,冷眼看著身邊人的煩惱與缺失。
而我和紀松與她相比,只能算是貧瘠的人。
正因為如此,我們才會被她所吸引吧。
就在這時,手機來電聲突兀地想起。
「但願沒打攪到你們。」電話那邊是紀松的聲音,他繼續說著,「你現在應該跟她在一起吧?」
「嗯。」
「OK!省得我多約一次。下星期六是我生日,派對地點會再通知,你,安以陌,那天可別放我鴿子。否則男爵K很生氣,後果很嚴重。Bye。」很匆忙地便掛斷了,手機裡的盲音還纏繞著濃濃的醋味。
剩下空蕩的自習室裡久久揮之不去的尷尬。
我和以陌面面相覷,最後都忍不住笑了。
當合奏的想法浮上腦海時,我們居然不約而同地想起了《Over the rainbow》。這首曲子有著我們共同的回憶,之前那場假面舞會,一切還歷歷在目。
「你還記《飛躍彩虹》裡的歌詞麼?有一句話,也是我一直想對你說的。」我問道。
「讓我猜猜。」安以陌閉上眼睛,輕輕念誦道:
——在彩虹之上的某個地方,天空是蔚藍的。只要是你敢做的夢,都會實現。
——在彩虹之上的某個地方,青鳥悠然飛翔。而你,睜眼便可以找到我。
是的,睜眼便能找到我。
以陌,這算不算我對你的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