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屏息,等著他開口,或再度行動,他卻是無聲地佇立在她跟前,像座可怕的冰山睥睨而下。
她再也受不了這種張力,伸手拉下紅巾,抬起頭來看他。
他的眼光如謎,她鼓起勇氣直視他,努力在那俊美深刻的雙眸中尋找任何熟悉的感覺。
她似乎看到了……但再一眨眼想要更加細看,卻又捕捉不到了。
“你?”她艱難地開口,想著要說什麼才能摸索出更多,卻不洩自己的底?
等了半晌,等不到她接下去,他挑起一邊嘴角,卻無笑意。
“想問我究竟是哪一個,延瀟或是蕭炎,對不對?”
她的眼睛睜圓了,接著狂喜地跳起身來。“你--你是延瀟!是延瀟!”
她的興奮之情卻被他臉上譏誚的淡笑立刻抹去,她僵在那裡--
天!她是不是又搞錯了?是延瀟被他發現了嗎?她自曝身份了?
她突然刷白的臉色讓他眼中陰暗下來。“別擔心,你可以當我是延瀟,至少暫時如此。”
她搖搖晃晃地坐回墊褥上,隱隱察覺這是一張大得驚人的床,吶吶地問:“什麼……什麼意思?你不是延瀟嗎?”
“我來的時候,的確是延瀟,但我現在看你,你也已經不是禹湘音了不是嗎?”
她刺激過度的腦子好一陣子才能正常運作。“你是說……我們開始起了變化,或者……開始變成我們在……這個時代的人了?”
“了不起,禹湘音的腦子也許平凡,茵香老板卻有一等一的心智。”
她瞪著他,即使心亂如麻,即使她的脾氣也不再是從前的她。
“在我看來,你那傲慢尖刻的性格卻一點也沒變。”
他又挑著嘴角笑,冷而迷人。“我想,我可能比較喜歡茵香老板,畢竟蕭炎是瘋狂愛著你的。”
蕭炎?
他說著蕭炎愛她,語氣輕柔,這讓血液沖上她面頰。她不知道他究竟說的是不是他,愛的又是哪個她。天!她會被這團亂絲絞得窒息!
“這就是你逼婚的理由?”
“我嗎?”他深息地瞅著她。“就算是我吧。”
“你--扮了女裝離開後,去了哪裡?發生了什麼事?”她決定從頭問起,不確定自己真想知道,還是硬著頭皮問了。
“你最好先告訴我,你是發了什麼瘋,才把我支開,又笨得乖乖嫁人?你是真的忘了自己是誰嗎?”他聲音又轉冷。
“我沒忘!”她喉頭緊緊的,那個延瀟……那個延瀟……那個想要她、卻終究沒有真正要了她的男人,明明還在眼前,還自稱延瀟,她卻不能百分之百確定……
“你可知道蕭炎是個怎樣的人?”他的語氣更輕了,她卻顫抖起來。
“你跟我都聽到了,亭兒說你……他……是個讓女人猶如守活寡的男人。”
“沒錯。”他的聲音冷到讓人打哆嗦,那雙美目透著殘忍。“那是一個終年征戰、殺人無數的人,他想要的東西沒有得不到手的,十三歲時便單槍匹馬殺了第一個敵兵,後來攻下敵陣無數,所以不到而立之年便成為護國大將軍,兼封為首監堂--王的密警組織首腦。這個位置可謂無所不知又無所不能,讓幫派罪犯為之喪膽、連市井小民都聞風色變。”
她握緊了雙手。“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很簡單,我出了大門後立刻被部下接回,顯然我從前也曾扮女裝行事,蕭炎的潘安之貌行事起來過於引人注目。”
“你說起他來,似乎事不關己。你真的覺得……自己慢慢在變成他?”她知道自己聲音中懷著希望。
“怎麼,你希望我不要變嗎?”
他的反問讓她啞口。她……希望如此嗎?那個討厭她的延瀟?
他沒有逼迫她回答,只退開一步,斜椅在床柱上。
“身為密警首腦的好處還真不少,頭一項就是能在最短時間內取得任何人的背景和秘密。你還沒有問我有關你自己的事。”
湘音看著自己緊握的雙手。“你是說……茵香小姐的事?”
“你在這個時代可不是普通人。”
她力持鎮定。“全告訴我吧。”
“你--茵香小姐,是這個時代少見的女商人。通常女人就算想從商,也是躲在丈夫或家人的庇蔭下,你卻以一名未出嫁女子之身獨挑大梁。你從酒館起家,因做得一手膳藥好菜而遠近馳名,接著你做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嘗試。”
她聽得一愣一愣的。“是什麼?”
“你開了第二家、第三家、第四家……到目前為止,你旗下已擁有附近五城十家‘酣馬’客棧。換句話說,你開了現代連鎖店的先河。”
她不能置信地問:“你不是在捉弄我吧?”
“我看起來像是有幽默感的人嗎?”他淡淡回答。“你是大名鼎鼎的茵香老板,你的名聲因為你的壞脾氣而更加響亮,城裡孩子喜歡哼唱‘茵香麻豆辣,不如小嘴辣,酣馬鐵蹄快,不如飛踢快’。你呢,嘴壞又愛動手,睥睨天下男人,所以到了二十五之齡仍無人敢上門提親--除了蕭炎以外。”
她臉脹紅了,發現自己揚手就要掌他嘴,駭得收回了手壓在身側。
“瞧,我不就差點挨了你的鐵掌?你是練家子身子,自己發現了沒有?”
她不自覺低頭舉掌細看,這雙柔荑明明是錢包起來養的,哪裡像是練過功夫的了?
“你愛美愛得要命,天天砸錢求藥草名方,身上的疤痕幾乎都被消除殆盡,但今天早上我看得很清楚--”他頓了一頓。“你只有左方乳暈旁有一道劍痕,疤雖然摸不出來了,淡淡的銀色卻像會發光,怎麼也遮染不掉--”
她連身體都熱起來了。“那才不是什麼劍痕,是我從小就有的胎記!”
他站直身子,往床沿跨近一步。“蕭炎年初在京城的酣馬本店批評了一道菜,觸怒了茵香老板,竟然被毫不客氣地下逐客令。從來沒有人敢頂撞的蕭炎,本來要直接動手斬了茵香老板,管她是男是女,卻被同座的兄弟二監堂阻止,暗示他能暗中處理,才沒有當場血濺酣馬。”
她聽得驚心膽戰。“你本來要……殺了我?”
“怎麼,你期待一見鍾情的故事?”
她咬牙。“那婚禮又是怎麼來的?”
“二監堂調查了茵香老板,發現連王也是酣馬的微服常客,而酣馬越做越大,可謂富可敵國。二監堂說服兄長,干脆娶人進門,撈個人財兩得,若能設法取得酣馬坐大的秘訣,之後要把茵香老板怎麼處理都能神不知鬼不覺了。”
“你們--”她的脾氣終於被觸動了,舉起一手。
“聽完再動手不遲。”
她深呼吸,好不容易才把怒罵給吞回去。
“茵香老板卻堪稱是這時代少見的潑婦,把提親的蕭家長輩毫不客氣地掃地出門。”
“干得好!”她擊掌,雖有些荒謬,還是覺得自己真值得驕傲。
他似笑非笑地瞅著她。“蕭炎從來不是有耐心的人,親自上門踢館,和茵香老板打了起來。”
“但蕭炎--你--武藝高出我許多……”她忽然記起。
“僅僅過招一次,你便能摸出我底細,也算了不得了。”
“那……結果呢?”她不禁想細看自已身上有沒有其它的傷。
“蕭炎自然沒有用上全力,但茵香老板打得拚命,倒贏得他的佩服--畢竟是戰場與武林中人,不打不相識,一打便有了交情。”
她不可思議地問:“你是說,蕭炎就是因為和茵香老板動過手……”
“他們前前後後交過三十次手。”
“什麼?”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你可以說,他是越打越失了心。”他淡然的語氣中有些什麼,她不願去探究。
“那?茵香老板忽然決定要嫁?”
他蹙起眉。“這只有你自己知道了。”
“但我不知道!”
“你總會知道的。”
他說得理所當然,湘音心中一跳。是這樣嗎?茵香老板的記憶和想法終會變成她的?
她閉上眼半晌,終於又抬眼看他。“那麼,現在的你……無論你是誰……對我是什麼想法?”
他的表情讓人無法捉摸。“哪個你呢?”
她深吸口氣。“先說茵香老板好了。”
“你真想知道?”
“是的。”
他定定地看她。“我可以想像蕭炎為什麼會愛上你。”
“為什麼?”
“你膽識過人,脾氣大,勇氣也大,蕭炎人見人怕,沒有女人被他接近不嚇壞的。”
她吸了口氣。“我並不覺得自己特別勇敢。”
他沒有回答,只是一勾嘴角。
“那……禹湘音呢?”
他又走近一步,已經站在她身前,她必須仰起頭才能看他。
他舉起手來,湘音屏息,感覺他的大手輕撫上她的左頰。
她雙頰更熱了。
“不痛了?”他低語。
她咬著唇搖頭,帶動了他的手。
“昨天晚上,你為什麼要那麼做?”
一半的她想躲開他的眼光,另一半的她卻想瞪回去,她在心中掙扎著,終於說:“也許我那時就已經開始改變了,我……只是不想再退縮下去。”
他點頭。“的確是茵香老板會做的選擇。”
“那你……還會討厭我嗎?”
他的大拇指摩挲她的嫩頰,引發有如靜電的觸感,讓她倒抽一口氣。
“你應該問我,我還會討厭你,卻同時想要你嗎?”
她抑止不住電流從他手下開始竄游,蔓延至全身。“那……你還會嗎?”
他輕柔地問:“如果我不再討厭你,卻也不再想要你呢?”
她寧可那樣嗎?她自問,心中忽然糾結了起來。
明明應該很容易回答的,卻不是那樣。
他微笑了,那樣讓人目眩的笑容,是從前的延瀟不曾給過她的溫柔,混合了一絲蕭炎大膽狂狷的野性。
“我也想知道。”
他忽然將她壓倒在床上,卻沒有將重量全放在她身上,但動作如此突如其來,她讓那濃漿燒暈的頭更昏眩了,胸口險些岔了氣。
“新婚之夜,蕭炎是不會放過你的。你答應嫁人,又上轎過門,我最後問你一次,不論是禹湘音還是茵香老板,你准備好了嗎?”他濃烈的眼光使他的俊顏更加奪目逼人。“上一次的事不會再發生了--這一次會是絕對徹底、毫無保留。你聽清楚了嗎?”
她心跳不斷加速,但倔強地咬住下唇。“那什麼‘天地合’害我根本無法思考,我怎麼知道自己准備好了沒有!”
她發現自己有時沖出口的話會把自己也嚇一跳!他卻笑了。
“我可不想讓娘子日後對我有所埋怨,來。”
他將她翻過身去,她驚叫:“你想干什麼?”
“噓!馬上就好。”
她面朝下被壓住,心中慌張,正想掙扎,他快速在她耳下方及下腰穴道點了幾點,那纏繞她腦中的昏沉感開始消散,很快便完全消失了。
“好多了嗎?”他突然重新從後壓住她,用手肘支撐自己大部的重量。她頭腦一清晰,全身的感覺似乎立刻敏銳了數倍,清清楚楚感覺到緊緊壓在自己臀上的,是他最男性火熱的部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