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醫院門口,即使精神有些恍惚,視線不太能集中焦點,也不難看見停在醫院對面的車,和站在車旁的李卓。
我不想考慮他為什麼知道我在這裡,走過去,我直直地盯著他的眼睛:「能幫我毀了一個人麼?」
車鑰匙在他手裡一直晃著,他問:「誰?」
「你弟弟的好朋友,林一哲。」
「怎麼毀?」
「弄花他的那張臉,戳瞎他眼睛。」
「為什麼不弄死他?」
「沒有那張臉和眼睛,他一定比死了更痛苦。」我一點也不覺得自己的要求過分。
「程天愛,你有這魄力,為什麼不自己下手?」
我當然想自己下手,我一點也不怕自己會心軟。但是我怕我一個人,又是女生,畢竟天生氣力所限,下手不夠狠,做不到最絕。
「這是要進局子的事情,我為什麼要幫你?」他冷淡地看著我,「你和我已經沒有瓜葛了。」
「你要什麼我都答應你。」
他看著我,很久都沒有動靜。
我的手機震動起來,「謝昕濤」三個字直直地刺進瞳孔。
手指異常沉重,也異常堅決地按下切斷的按鍵,然後再按下關機鍵,屏幕閃爍出絢麗的光,再歸於沉寂。
「你新男人吧?不接?」李卓嘴角的笑容,和李躍的那種冰冷,也不是不相似的。
「你幫不幫我?」我不想去理會關於謝昕濤的話題,「出了事我來擔。」
他忽然笑了,晃了晃手裡的車鑰匙,轉身走向駕駛座:「上車。」
左手架在車窗上托著下巴,右手漫不經心狀卻又熟練地打著方向盤,眉宇間都是對一切的掌控有餘和無所謂的散漫。
這曾經是我喜歡的表情和姿態,所以我也能很快就感覺出來,他現在身上帶著的,不同於以往的冰冷和戾氣。
「真的不和你男人聯繫?」直到車子開到江邊的大道,他才終於把車速減下來。
和謝昕濤約定的時間已經過去,那個屬於我們的老地方也已經在城市的另外一端,即使謝昕濤願意等待,此刻大概也已經離開了吧。
可是沒關係。現在最重要的是小惟。是要給林一哲的末日。
而謝昕濤,他如果失望,我也只能任由他失望了。
「不用。」我看著寬闊而筆直的江濱大道,每年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從這條路跳下江裡,扔掉生命和眷戀,但它仍然永遠乾淨整潔,像是一切如新。「幫不幫我,一句話。」
李卓忽然用力踩下剎車,被我隨意地綁在身上的安全帶有點緊,我並沒有心情去調整,剎車的衝力瞬間帶給我猛烈的窒息感。
然後在下一刻李卓的話裡呼吸進空氣:「你把他約出來,剩下的交給我。」
他真的答應了,我倒覺得驚訝了。雖然李卓打架惹事往死裡打人我也不是沒見過,但這畢竟是一件即使他老爸出馬,也不能太輕易解決的事情。
「為什麼?」我看著他。
他沒有回答。
「李卓,你要什麼?」這樣的低氣壓和安全帶的壓迫讓我透不過氣,我乾脆甩開了安全帶,側過身逼近他。
「我不要什麼。」他不帶任何表情,沒有正視我的視線,繼續沉默地開車,「我和你一樣,只想毀了他。」
他話語裡千真萬確都是痛恨,讓我明白了他的理由。
「因為李躍?」
「許惟笙家裡報警了。那個姓林的把所有事情都推在李躍身上,視頻是他拍的,鏡頭裡沒有他,只有李躍和另外一個男生,他用這個作為指控李躍來自保的證據。我去找你的半個小時之前,李躍被警察帶走了。」李卓的聲音不大,但在封閉的車廂裡,有著絕對的重量,「我早就爛了,可是李躍不一樣,他從小就是我爸媽最大的希望,是我們家的驕傲,他一直都很好,都是那個姓林的小子把他帶壞了,他被那小子毀了。我要他十倍償還。」
他齒縫裡透出來的恨意,是我能夠理解也能夠體會的,可以重疊的感受。
但是……我伸出手,握住他放在方向盤上的手:「李卓,你知道麼?你愛李躍,他不一定一樣愛你。你保護他,不代表他感激你。」
「我知道。」他翻轉手掌,把我的手握在他手裡,完全不含情慾感,而像是互相依靠和支持,「但是,他是我弟弟。」
開機的時候,立刻到達的,是一條短信。
來自謝昕濤。
他說——愛愛,我在原地等你。
我的眼淚無法抑制地瞬間就滾落下來,砸在屏幕上,暈開一片模糊。
李卓看著我,不言不語,也沒有任何動作。
用拇指用力抹去手機屏幕上的淚跡,略過短信,我調出了林一哲家的號碼。
他的聲音和從前一樣,帶著輕微的低沉,可以用磁性來形容,但那些純白的色彩底下,不過是漆黑一片,讓我無法不厭惡。
一聽到我的聲音,他立刻就想要掛電話。只是我的聲音比他的動作更快,阻止了他。
「現場不止你和李躍兩個人對吧。」我一直都很擅長說謊,尤其是現在,聽到他呼吸瞬間收緊的緊張感,無論如何都是一件快意的事情,「林一哲,有人給了我另外一段視頻。主角是你。」
「不可能。」
雖然語氣裡都是堅持,但是那空洞虛無的底氣把他的害怕暴露無遺。
「可能不可能,你自己知道。我在江濱大道入口的長椅這裡等你,半個小時,你不來我就去警察局提供證據。」
「程天愛,你為什麼要幫我?」他不愧是聰明人,任何時候都能找到不符合一般邏輯的破綻。
「我不想幫你,我只想要你恨不得自己根本沒有出生過。」這句話是完整的實話,夾雜在謊言裡,顯得謊言也分外真實起來,「如果不是小惟一開始就跟我說,要我無論如何放過你,你已經在警察局享受了。半個小時,對你,我沒有太多耐心。」
掛斷電話,李卓的聲音也響起來:「程天愛,你真的很聰明。」
聰明有什麼意義,阻止不了任何事情的發生,也預感不了危險和陷阱。我需要的只是溫情和愛,老天爺卻永遠不把這部分還給我。無所謂地笑笑,我有些遲疑地看著他:「你自己動手?你那班小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