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無力地放開手，慢慢轉過身，瞬間像是脫掉所有力氣般，努力讓自己走出去。
走到門口，忍不住再回頭看著她：「你真的不要我留下來？」
她雙手緊緊地環抱著自己，只是看著我，笑容純粹，近乎透明，卻沒有給我回應。
手機發出的聲響在空氣裡震盪出聲響，翻江倒海的響出尖銳的刺痛，拉鋸般割裂著由於缺少睡眠而異常脆弱的神經。
天還沒有完全亮，我這幾天真是和黎明有緣分，也不問問我想不想當早晨八九點鐘的太陽。而且是誰這麼白目啊也不看看才幾點！
一邊在心裡飆著髒話一邊拿起電話，一邊在心裡想著這幾天真是心神恍惚行事飄忽，等小惟的情緒平穩一點，陪謝昕濤過個生日沖沖喜，再展開我被父母拋棄的新時代人生吧。
韓家怡的聲音擠進聽覺：「小愛，你冷靜一點，聽我說。」
她居然不像平常一般叫我程天愛，而和小惟一樣叫我小愛，這太詭異了，這樣能讓我我、冷靜麼？
韓家怡的聲音在安靜的房間裡漂浮著：「小惟在市一醫院，你現在能過來麼？」
我相信我的臉，在她聲音傳達到的瞬間變得扭曲起來
我忽然覺得，我應該是在一個惡意的夢境裡。
韓家怡的聲音撞擊耳膜的力量真的太大了，真的很痛。所以眼淚終於還是，滑出了眼眶。
韓家怡說，小惟她自殺了，雖然醫生說暫時救回來了，但是危險期還沒有過，就算過了危險期，也可能是植物人。韓家怡說，小惟留下一封信，她要你不要難過，也不要怪她太軟弱……
她的聲音被抽泣切割得支離破碎，完全就像是一個充滿惡意的玩笑。
「我聽不到！聽不到！」扔掉電話，我摀住耳朵尖叫起來：「我什麼都聽不到！」
合上手機，砸東西的衝動讓我忍不住把它床頭櫃上扔，然後碎裂的聲音響起。
我打開床頭的燈，視野擴大，地板上散落的玻璃杯的碎片，帶著銳利的角度，發出妖異的光芒。
我曾經聽過預言，1999年7月是世界末日。
但是它並沒有應驗，時間延續到了2010年。
曾經狠狠地嘲笑過預言家譁眾取寵，可是此刻我終於明白，我是真的願意相信世界在1999年就已經灰飛煙滅，再也沒有留下蹤影在這個慘淡寂寞的宇宙，我願意相信這樣漫長而充滿諷刺和惡意的歲月，還有現在的我，都不過只是神的幻覺。
我伸長了手去拿手機，失去平衡的瞬間，跌在地上，手掌下意識扶住地面的位置傳達出玻璃碎片扎進肌膚的刺痛感，並沒有比心裡的痛更強烈。
林一哲關機。但李躍的電話很快就接通，彷彿他根本一直在等待著。
「小惟自殺了。」牙齦一陣又一陣發麻，我無法控制自己一直的顫抖。
「哦，死了沒？」他的語氣裡毫無震驚，意外，甚至沒有一點點的憐憫，彷彿曾經因為林一哲而經常和他相處的小惟，根本就從來沒有存在過。
「你們，到底對她做了什麼？」
「哪有什麼大不了的，不過是幾個人一起分享了她一下，順便拍了幾分鐘的視頻。這年頭這種事情多普遍，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不過許惟笙也算可憐了。」他一點也不打算掩飾他的毫不在意以及得意，「其實，本來是你。不過這種事情對於你程天愛來說，只是小Case吧，你和我哥的**應該都不知道拍了多少了，沒意思，怎麼樣，知道自己的好朋友的遭遇，很Happy吧？」
我連聲音都發不出來。平時囂張跋扈好像不可一世的樣子背後，面對真正的噁心真正的殘忍，我根本完全沒有任何辦法阻止，原來我什麼都不是，我根本不堪一擊。
「得罪我的時候，你就應該知道後果。對於怎麼讓人生不如死，我最擅長。」
那些隱藏在暗處的猙獰的影子，和李躍的笑聲太像詛咒了，它們困住我，旋轉著旋轉著無法逃脫。於是拿起離自己最近的玻璃碎片，毫無阻滯地在手腕上劃下去。
殷紅的血，浸染了白色的睡衣。
為什麼不是我。為什麼要去傷害小惟。
所以如果一開始我就死掉就好了，如果一開始我就死掉，小惟就能永遠活在她的快樂和透明裡，而不是被這樣殘忍地被自己最愛的人出賣，被侵害。我永遠無法想像，也不能想像，那些她無法承受卻無能為力的瞬間有多麼噁心多麼殘忍，我不會知道那個時刻看著林一哲的那張臉，她心裡的痛是怎樣的形狀，讓她被逼得只能在絕望裡逃離這個她原來一直很喜歡的世界。
小惟最後留給我的近乎透明的純粹笑容，是反覆倒帶的電影，一遍又一遍在我腦海中回放。
我咬緊下唇，右手攥緊拳頭，把黏稠的血液都握進掌紋，凝固在所謂的命運裡。
不管要付出的代價是什麼，不管要怎麼樣都可以，李躍，還有比李躍更可恨的林一哲，那些把小惟置於死地的人，他們必須償還。
我絕不會放過他們。
寒冷的天氣裡，陽光並不強烈，更別說是接近黃昏，光線卻刺激著淚腺，讓視線總是模糊著。
小惟躺在堆滿儀器的玻璃房間裡，我不能進去看她，不能在她耳邊說對不起，不能握著她的手讓她知道，我在這裡。
手機裡早就設定的鬧鈴提示我，和謝昕濤約定的時間到了。
2月6日原本是我早早就畫下粉紅色心形的日子，曾經對這個日子無數次的描繪幻想，什麼場景都想像過，我卻從來沒有想到，它會變得這麼黑色。
想要留下來陪小惟，可是我很想見謝昕濤，很想看見他。就算他什麼話也不說都好，就算會破壞掉他生日的心情也好，這一刻，這個世界，他是我唯一的救贖，和相信。
動作遲緩撫摸著手腕上的包紮起來的傷口，再深深地凝視了一眼閉著眼無知無覺的小惟，我離開了那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