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會過來。但是這件事，我一定會親手做。」他看著我，「程天愛，如果有人問起這件事，一定要說，你不知情，和你無關。」
「可是……」
「沒有可是。有人得到好處的犧牲，才有意義。不要讓我白幫了你。」
壓抑住心裡的酸澀，我點點頭，打開車門下車：「交給你了。還有，謝謝你。」
灰濛濛的天和江心連成一個整體，路燈在這個瞬間亮起來，閃了兩閃，然後固定住光芒，發散出越來越明亮的線條。
伸出手攔下一輛的士，我把它們和李卓對我的凝視拋在了身後，對司機說：「城南路，麥當勞。」
凍到要糊掉了。
露天的長椅真冷，麥當勞叔叔的笑容假到連讓人厭煩的興趣都沒有。風好大，即使買了熱咖啡握住在手心，但是沒一下就變得冰涼了。
騙子。讓我在看到「我在原地等你」的短信那麼感動的人，是騙子。
雖然是我先無理失約的。雖然今天是他生日他最大。雖然我關機了。雖然雖然雖然……
我用力掐住手掌下緣，月牙形的痕跡在指甲離開的時候，從蒼白，慢慢泛出粉紅色，停格在皮膚下方濃重的骯髒黏稠的淤紅色調。
在二月的冷風裡努力提供著溫暖的圍巾降落在我脖子上，純黑色的長長的圍巾，絕對是謝昕濤的所謂以簡單取勝的品味和風格。
我沒有抬起頭，仍然低垂視線。
然後眼神和蹲在我面前，笑容裡一點都沒有急躁和煩悶的謝昕濤對撞。
「美女，怎麼一個人在這裡數螞蟻？」
我扯下圍巾，隨意地搭在他肩膀上，淋漓盡致地翻了個白眼：「你遲到了。」
「好啦，對不起，下次保證不會了。」他的態度是如假包換的誠懇，倒讓我疑惑了。
「謝昕濤你不會真的剛來吧？！」
「你說呢？」他嘟著嘴，模樣可憐兮兮的，伸出來握住我手掌的手冰冷到某個程度了。
「你一直在外面等？你不會進去啊笨蛋？」推開一扇門就是溫暖的地方，近在咫尺也不去靠近的感受也太讓人鬱悶了吧？
「裡面又不是你說的-老地方。」他站起來，和我並肩坐在長椅上，像是無意中擋住了從側面一直吹過我的冷風，再次用圍巾把我圈住，看著圍巾在我脖子上繞出的溫暖的圈，他的眼睛裡都是笑容，「這麼冷也不多穿件衣服，我真看不出這樣時尚在哪裡。我們進去吧？」
我心裡亂成一團。在小惟的狀況一塌糊塗，林一哲馬上要遭受滅頂之災，李卓的暴力悉數施展的時候，我卻從謝昕濤這樣小小的舉動裡，仍然感覺到了「幸福」，這到底是虛幻，還是真實？是我特別冷血，還是因為這樣的溫情太珍貴，所以穿越了密閉我的心的種種？
「你冷你進去好了。」理不清混亂的思緒和情緒，我只能任性而沒有條理的依據本能說話，完全無視他在冷風裡等了我三個小時。
我早就說過了，他一輩子都別想在我這裡知道什麼叫做公平。
「我陪你。」解開外套，他把我包裹進懷裡，帶著他特有的乾淨而溫暖的氣息包圍住我的呼吸，「怎麼說你也是我官方女朋友，我是很有原則的。」
「謝昕濤，你為什麼喜歡我？」
「說實話？」
「嗯。」
「一開始是覺得你很煩很討厭的，可是後來又覺得拚命為自己穿上保護衣，很逞強地想要讓自己覺得滿足和幸福的你其實很可愛。」他把我擁得緊了一點，貼近我輕輕說，「但是要說我為什麼會喜歡你，實話就是，我真的不知道為什麼，我只知道，我喜歡你。」
「說不出為什麼也還是喜歡，那就算你真的很喜歡我吧。」我聽著他的心跳，被厚暖的毛衣淡化，卻因為這樣而更加帶著靠近的感覺，「是愛麼？」
「嗯。」
「-嗯-算什麼啊……」我悶悶地抗議。
「程天愛，我愛你。」
「嗯。」
真的很累，雖然很冷，但是反正我任性也不止這麼一回了。這樣全然安心的擁有的感覺，讓我多感受一下吧。我環住他的腰，閉上了眼睛。
在他面前，我真的不想要逞強，也不想要再偽裝。即使我不能保護自己，一切都支離破碎，幼稚，虛弱，冷血，有不太單純的過去，我也仍然相信，他永遠都會是那個任何時候也不會放開我的手的人。
眼眶又模糊起來。我在心裡對自己無可奈何地鄙視起來——這兩天，我也和眼淚勾搭得太厲害了，這樣很奇怪。
可是，那也沒有什麼辦法。
謝昕濤的公寓真的很小，但絕對整潔，擺設裝飾什麼的也超級少。
我坐在沙發上，敲敲沙發旁放著電話的小玻璃台：「吶，這裡要放我的照片呀，男朋友。」
「哪有照片。」他端著茶杯走過來，放在我面前，「你手機裡應該有自拍吧？藍牙一張給我好了。」
「你又知道了。」
「你們這些非主流小女生不是最喜歡四十五度仰角自拍麼？」
「謝先生，能不能麻煩你跟著時代的腳步走？」
「時代是啥？我不認識。」
「你面前的我，就是創造時代的人，現在認識了吧？」我得意地說。
「這樣……不過有時候你那衣服真逆流行……」
「謝昕濤你想死就直說，不要這麼委婉！」我戳戳他胸口，不和他討論時尚度的話題，時尚遇見他是要哭的。「改天去照大頭貼吧，然後貼在你床頭，還有醫院你的辦公室也要貼，告訴那些惦記你的野花野草你有主了，遇見你都給我繞道走。」
「大頭貼也太幼稚了吧……」他的抗議被我堅決的眼神吞沒，於是他立刻放棄了掙扎，「好好好，下次我休假我們就去拍。」
「這才乖。」
「愛愛，這幾天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發生了什麼事情……沒有第一時間對他說出小惟的事，就越來越覺得，時間過去越久，就越說不出口。更何況，我和李卓對林一哲做出的報復，要怎麼對他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