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朗用手拂過她的臉,傻丫頭,最近怎麼又瘦了呢?他的眼睛裡盈滿了悲傷,挑著眉毛問她,你之前來過這個酒吧麼?承歡腦海裡突然浮現出那晚與銘歌在這裡的情景,她出於自我保護地搖搖了頭,說,我……第一次來。
素朗大笑著拍拍她的臉,真是乖孩子,然後一鬆手,轉身往包廂走去。承歡看著他的身上被旋轉的燈光映照著,一會兒紅,一會兒綠,一會兒黃……突然不能分辨哪個才是他?她只能跟著他的腳步往包廂走去。
那天晚上,素朗和朋友們一起玩猜拳喝酒唱歌,始終把承歡晾在一邊。
一個平頭男人看到獨坐在一旁的承歡,拿著酒杯走過去,色咪咪地笑著,試圖攬住承歡的肩膀。
未等她反映過來,便聽見話筒發出刺耳的聲音,以及玻璃碎地的聲音,包廂裡像是被真空了一樣,瞬間安靜下來。等大家都明白事情是怎樣的時候,只聽得到沈素朗指著剛剛那個平頭說,還要我對你說滾麼!那個平頭斜著眼睛惡狠狠地看了他一眼,灰溜溜地走掉了。
旁人都勸著架,說,素朗,你喝多了……我送你回去。他一把甩開了拉住他的人,搖搖晃晃地走到承歡身邊,蹲下來,看著驚魂未定的她,一字一頓地說,跟我走!他的口吻十分堅決,眼睛通紅,像是某種獸類。
承歡咬著嘴唇,有那麼一瞬間,她的心裡是柔軟的,像是踩在雲端,她點了點頭。
承歡扶著他,兩個人一起走在厚厚的雪地上。素朗像是一個孩子一樣,突然坐在路旁,對著她說,我想要吃烤地瓜呀。
承歡哄著他說,好好,我們去吃烤地瓜。他一把拉住她,她跌到在他懷抱裡。她伏在他的耳邊說,以前我們也是一起去吃烤地瓜的……你最喜歡吃烤地瓜了……
漫天雪地裡,素朗低下頭,溫柔貪戀地吻著她。從遠處看,兩個人仿若雙生。承歡從心底生出一個小願望,她竟然希望此刻時間能走慢一點,再慢一點。
小販的叫賣聲打破平靜,素朗打了個冷顫,酒突然醒了一半,看著懷裡面頰通紅的承歡,他用力推開了她。承歡狼狽地摔在雪地裡,眼淚湧出來,凝固在睫上。
素朗深吸一口氣,伸手去拉她,承歡倔強地不肯起來。他冷冷的,也不去哄他,不好意思……我先走了,你自己打車回去。
承歡看著他匆匆離開的背影,眼淚一顆一顆地掉了下來。
今晚的夜空像是蒙上了一層紗,月亮也只是彎彎的一小輪,孤寂的懸掛在空中,照得人心裡涼透了。
素朗醉醺醺地回到了家。他扭開床邊的一盞燈,昏黃的燈光亮起來,看的時間久了,突然覺得那樣溫暖。他打開了床頭的櫃子,翻出一本相冊,細心又貪婪地看著,一張又一張。
他不禁想到了自己小時候,只想長大後擁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家,一個摯愛的女子,其他物質的,慾望的東西,他都無所謂。
他呵地冷笑了一聲,他不知道,現在的自己,是幸還是不幸。
承歡在自己心裡挖了個坑,把那晚的記憶埋了進去。
雪慢慢在融化,她也逐漸平靜,每天在BBS留意著琥珀的消息,很多人在下面回帖,無非都是幫她加油,也有一些諷刺的回帖,但是實質上能幫上忙的帖子並沒有。
嬉水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她背後,一把摟住她的脖子,在幹嗎呢?
承歡一轉頭,看到了嬉水,銘歌和素朗。嬉水說,剛陪著那兩個傢伙去體育館廝殺了一場,素朗對她頷首一笑,然後便和銘歌熱烈討論著剛剛的戰況。
嬉水湊近電腦,看起了帖子,然後啊地一聲叫了出來,承歡,你到現在還沒放棄尋找琥珀啊?她這麼喧嘩,把銘歌和素朗也吸引了過來。
承歡堅定地點了點頭。嬉水不解地問,若是你找到了琥珀,你會愛上他麼?
這個問題,其實一直盤旋在承歡的心中,她也不敢肯定,她只想找到琥珀,以彌補自己缺失的那段記憶。
承歡用餘光看了看素朗一眼,然後說,我也不知道……她看到素朗漫不經心的表情,又添了一句,愛上的可能會比較大。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心裡突然有股氣。
有人推門進來,一個陽光的男聲響起來,小承在不在?
小承?只有琥珀才在信中叫她小承,他說,小承這個名字,只屬於琥珀。
承歡拿著水杯的手顫抖了一下,她抬頭,看到一個男生站在門口,他微微一笑,整個咖啡廳似乎都溫暖了。
承歡就這樣端著水杯,站在那裡,安靜得都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她看著與自己一米之遠的男生,黑色衛衣,軍綠色工裝褲,斜挎了一隻大大的帆布包。
她的心怦怦跳得厲害,她寧願時間就此停住,她多怕,這次又像上回銘歌捉弄她一樣,一場空歡喜。
似乎過了有一個世紀那麼久,男生再次試探性地喊了一聲,小承?我是琥珀。
承歡只將「我是琥珀」三個攏至心上,頓時耳聾目盲。這麼久以後,自己一直苦心尋找的人,自己一直視為精神支柱的人,真的就這樣毫無預兆地出現了。
她突然覺得好累好累,好想睡一下,醒來之後,世界就從此天晴了。
琥珀走到她身邊,溫柔地接過她手裡的茶杯,摸了摸她略顯毛躁的長髮,低下頭,看著還沉浸在驚喜中沒有緩過來的承歡,趴在她的耳邊,輕聲細語地說,你好不好呢?
承歡感受到了來自他的溫度,似乎很不真實,她多害怕只是夢一場,醒來之後,發現只是一場虛空。她回想起,琥珀曾經在信裡調侃地說,小承,若是讓我見到你,我一定要摸一摸你的長髮,問一句,你好不好呢?
於是,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抬起頭來,對上了琥珀的眼睛。
從他的瞳孔反射裡,她看到自己的臉上逐漸顯露出笑容,這個人,真的就這樣實實在在地出現在自己的生活裡,或許以後,會賜予自己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