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年有半個月的年假,子夜無事可做,就把報社的工作基本上都接了過來。
大年初五的那天,她去中南大廈求稿件,漫不經心的一瞥卻看見沈霍寅和時璐形色匆匆的衣角,將近一年沒有見面,可她那樣篤定那個人就是他——冷硬分明的線條,一身黑色的風衣,挺拔欣長的背影,如同夢境中的頻繁出現的清影,總是曇花一現,又轉瞬不見。
子夜追了幾步,卻始終無法跟上他們的腳步,濃霧厚重的馬路上四處分散擁擠的人群將她隔離在咫尺之外。最後,她停下了腳步,眉目淡薄,眼瞳卻似鍍了一層薄霧,有一種鈍痛突突的逼至額角,她站在原地,恍惚間聽見一股小流的污水灌進下水道的蠕動聲,夾雜著路人與車輛踩過積雪的細小嘶鳴,卻聽不見他熟悉嗒嗒的腳步聲,只清晰看見那瘦削俊秀的背在瞳仁裡放大,然後與她的距離漸行漸遠。
微光的城市,再無往日的張揚跋扈。繁華的商業大樓,淹沒在紛紛的雨霧裡,她穿著嫩黃色的羽絨衣,淺藍色的長靴褲,突然看見倒映在琳琅櫥窗裡自己的影子,憂傷而寂寞。
再無心情工作,子夜匆忙趕回報社,一路直接殺到許致遠的辦公室,不理會他愕然的神情,劈頭問:「他什麼時候回來的?」
許致遠一怔後又明白過來,無聲的張了張嘴,不知道該怎麼向地解釋,只簡言說:「大概有三四天了。」
子夜滿腔訝然和怒火只化作唇角慘淡的輕諷———他回國了,告訴了所有人卻獨獨沒有告訴她,這麼長時間他也沒來找她,就自欺欺人認為他是準備給她一個驚喜這樣謊言都無法說服自己。
疲憊的回到家,心底憤怒卻還是忍不住想見他,就算當面說清楚也好。子夜給許致遠打了電話,那端他的聲音有些遲疑:「阿霍今天已經走了,而且以後也應該不會再回來了。」
他掛掉電話後,手機裡傳來長長的忙音,子夜任由它亮著,再一點一點湮滅。然後再打開,週而復始。
而此刻的沈霍寅同樣杵在窗邊靜靜看向窗外,朦朧的光影從他側臉擦過,在他身後鋪開一個淺灰的影子。
……
他記得有一次他給她打電話,響了好久,才有人接起,是一個清朗明快的男音,「喂,你好。」
沈霍寅微愣,幾乎疑心是否打錯了電話,微抿了抿嘴說:「我想問一下子夜在嗎?」
「噢,你找子夜啊,她在廚房,你等等,我喊她——」
沈霍寅本想阻止,卻從話筒裡聽見熟悉的抱怨聲——「楚陽,你又在偷懶是不是!快點去幹活,否則今晚甭想吃飯了。」
那樣不耐煩的語調只有極好的朋友面前才會如此,沈霍寅的心一點一點沉落,在他尚未想好應對方法之前,動作已搶先思維一步,他倉促的掛掉電話。
而那邊的楚陽好脾氣應著,又說:「有你電話,去接吧。」
子夜接過他遞來的手機,放到耳邊,卻是長長的掛斷聲,疑惑說:「是誰啊?電話都掛了。」她也沒有多想,不以為意放下電話,然後雙手推著楚陽,「快進去,去把排風扇修一修。」
楚陽眉毛一揚,故作無奈:「本來想在你這裡蹭飯,結果卻來當勞工,倒霉啊。」雖然嘴上抱怨,但動作乾脆利落,一會就搞定了。子夜也不吝嗇的誇了他一句。
沈霍寅掛斷電話後,心情複雜難言,嘴裡像吃了藥一樣澀澀泛苦,後來旁敲側擊問了子夜,她沒有聽出他的情緒,俏眉微微一彎,兀自說:「噢,家裡東西壞了,就找了一個『民工』來修理。」她言語輕鬆坦然,心底也是真切把楚陽當成朋友,會和他不服氣鬥嘴,互相損罵。但內心聰慧敏銳,她以為沈霍寅聽了其他人的一些閒話,擔心會誤解。而另一方面,她為成功抹黑楚陽而沾沾自喜。
他們都不願讓對方多想,卻因為偶爾的疏忽,讓對方想得更多。
……
子夜不相信許致遠說的話,她總是想,他一直都是那麼守諾的一個人,怎麼會拋棄她違背誓言呢。他還說他永遠不打算放開她,他會一直是她最親近的親人,於是她卸下所有去相信他,依賴他,他怎麼能說再也不回來了呢。
那段時間子夜頻頻打開收件箱,她知道許致遠一定會告訴他,她看見他回國的事,所以她等著他的解釋,只要他說的,她就會相信,她就不打算放棄。
直到半個月後她才收到他的信。內容很簡單,如他整個人一樣清冽簡約——子夜,對不起,我想我們分手吧,我大概不再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