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的氣色看起來好多了。」我端著兩碗藥走進爹的帳中,爹靠在床榻上,神情慈祥,笑瞇瞇地望著我。
「好苦的味道啊,魅兒不會是要爹陪你一起喝藥吧。」爹皺著眉頭。
我將其中一碗藥遞到爹的手裡,豎起大拇指:「爹真聰明,魅兒也要看看爹喝藥皺眉頭的樣子。」
「看就看,但不要說出去,很丟臉的。爹從小沒生過幾次病,喝藥的次數屈指可數,想起那藥的苦味,就受不了了。」爹一臉厭色看著藥碗,好像那一碗是毒藥一般。
我記得軒翌也不喜歡藥的苦味,最初開始的時候,我總能看見他聞到藥的味道微微皺起的眉頭,卻又硬生生壓下去,然後還能鎮定地幫我吹藥,餵我喝。
「沒想到堂堂的安南王爺刀傷劍傷不皺一下眉頭,喝藥卻怕成這樣。」我揶揄道,「趕緊趁熱喝吧,等爹的身子好了,就不用喝了。」
爹皺了皺眉頭,仰頭將藥一飲而盡,像飲酒一樣暢快,一口氣喝下,早喝早沒。我連忙遞上一杯清水,看著爹憋得滿臉通紅。
不自覺地笑了笑,小口小口地喝著藥,滿口苦味,卻不覺得排斥,倒是習慣了。
「魅兒喝藥總是這樣小口小口的喝嗎?不覺得苦嗎?」
「還好啊,一天三次的藥喝了三年多了,早就習慣了。魅兒可沒爹那麼怕苦。」
「魅兒,這些日子,苦了你了。」爹沉沉歎息。
「爹和軒翌對我這麼好,苦也值得啊。」我微笑著,「我還要謝謝爹那麼相信我,那麼相信戚威將軍呢,您能把帥印交給戚威保管,已經是對魅兒最大的信任了。魅兒長得醜的時候,爹沒嫌棄過。明知魅兒和花延傲還有柴默殤牽扯不清的關係還是那麼相信魅兒。說實話,爹比他們待魅兒都好。」
「那是魅兒招人疼啊。」爹居然露出天真的表情。
我掩嘴失笑:「人家都以為爹嚴肅,卻不想爹也會像軒翌一樣貧嘴逗人開心。」
「父子兩個,能不一樣嗎?」
我抿唇:「對了爹,您打算怎樣處置蕭將軍?」
爹沉默了一陣兒,眼神飄渺:「爹也不知道。一直以來,爹都當他是自己的孩子,卻不想……若不是太相信他,何至於被他弄到這副田地,連軒翌也……魅兒想軒翌了吧?」
溫柔的語氣來自這個男人,給我的是一種父親疼寵的溫暖,屏氣,重重地點點頭。
「嗯……我想軒翌,我真的想他,爹,我真的想他……」
爹伸手將我攬入懷中,「軒翌會沒事的,會沒事的。」
歇養了十日有餘,爹的身子總算是能夠下地了,每天早上我都牽著爹在軍營裡面四處轉轉,雙兒因為有了丁善書,早將我撂到一邊兒了,吟吟每日都會來看爹一趟,然後便成日呆在帳裡,看看書,寫寫字什麼的,安靜得像換了一個人一樣。
心下有些擔憂。
因為臥床多日,胸口又曾被刺傷,爹的身子不比以前,時不時地會咳嗽。
爹歎息:「上年紀了,不服老也不行了。」
「老什麼呀,爹才不過五十出頭,這也叫老。」
「五十知天命,怎麼不老?」
我挑眉:「爹要是服老的話,那吳軍醫該置於何地?」
吳軍醫可比爹年長好幾歲呢。
吳軍醫聽見這句話的時候,成了一張苦瓜臉:「不過就是年長幾歲嘛,其實我還很年輕。」
方大海笑翻了。
軍營有了爹,士氣高昂,再加上他們精心佈置的戰術,戰局開始扭轉……
我自然也無心過問這些事了,每天眼巴巴地盼著軒翌,在營前站立很久很久,看著來軍營的方向,期盼某一天能看見那個熟悉的身影。
一天。
兩天。
三天。
……
始終沒能見到他,每天夜裡將屬於他的東西看了一遍又一遍,看著他的字,摸著他穿過的衣服,黯然神傷。
從來沒有如此思念過他,那種思念的感覺,就像是身上的蠱毒,一點一點地侵入骨髓。
與日俱增。
某日,蠱毒再次發作,胸口悶得像壓了一塊大石頭,呼吸有些急促,最後又陷入了昏迷。
昏迷得多了,也就麻木了。
隱隱約約感覺到熟悉的溫度覆在臉上,耳邊伴隨著一聲輕微的歎息。
朦朦朧朧睜開眼睛,眼前的臉漸漸清晰開來……
喉嚨忽然被掐住,說不出一句話來。
熟悉的容顏,熟悉的笑容,熟悉的溫度,熟悉的深邃的眼眸。
「魅兒,我回來了。」
輕輕一句:魅兒,我回來了。
落在心底,掀起漣漪無數。
一瞬間,淚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