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軍犒賞完畢後,原本軒翌打算陪我回相府,卻不料,爹派人送來了請帖,宴請親家全福。
酒過三巡,說的是些不著邊際的話,談不上回家的親切。席間,自然還有文韜和文略,想起昨晚的事情,尷尬萬分。我悶頭吃東西,並不多話,將那些莫名的眼光一一阻擋在外。文略一個勁兒地喝悶酒,臉色十分難看。吟吟的眼光一直在我和文略身上來回轉,帶著些懷疑的神色。婆婆收起那副冷淡的表情,臉上始終帶著和煦如風的微笑,甚至破天荒誇我賢惠。我差點被噎到,忙捧了茶水喝下。
飯罷,我佯裝什麼都不知道,提議想去見見哥哥和秀姨,文韜和文略相視一眼,看向爹。爹笑道:「是這樣的,其實你哥哥和秀姨並不在府中,他們被太后接進宮去了。」
我詫異地問道:「太后把哥哥和秀姨接進宮做什麼?」這會兒他倒是答得乾脆,想必是知道太后召見我的事情,也料到太后定是讓我知道了哥哥的下落,也就沒有什麼好隱瞞的。
「太后說很喜歡你哥哥,便帶他去了。」
如此理由,想讓人信服,難上加難。依我看,哥哥肯定是爹心甘情願送進宮去的,太后怎麼會無緣無故把哥哥帶進宮去呢。
「既然如此,那就算了。女兒想去屋裡看看,上次走得匆忙,有些貼身的物件也沒來得及拾掇。」我淡淡地說道。
「好。」他爽快地答應了,然後便和安南王說話去了。
「魅兒,我和你一起去。」軒翌拉住我,笑道。
其實,真正需要收拾的物件並沒有什麼,相府裡,真正屬於我的東西沒有幾樣。打開箱子,從裡面拿出一條腰帶,望著不禁笑了笑。我沒有給自己繡嫁衣,卻為自己未知的良人繡了一條腰帶,用的是千家的雙面繡,天下間只此一條。那時候的我一直在想,我容顏如此醜陋,若是真能遇著了一個真心待我的男子,那我便把這條腰帶送與他,而我,也會一心一意跟他走一輩子。現下,人是遇著了,卻未將此物送出。
軒翌伸手奪過腰帶,逕自翻看,美滋滋地道:「千家小姐的刺繡,果然獨到,我賺了。」
「你真的確定要繫上這條腰帶?繫上了就意味著你再也甩不掉我這個包袱了!」軒翌對我的好,我不敢懷疑。只是,在其中,總是有患得患失的心情,生怕眼前的他眼前的幸福只是過眼雲煙,繁華一夢。
軒翌笑道:「從始至終,我就沒想過要卸下這個包袱,我就愛背著這個包袱,以前不會,現在不會,以後更不會。」
如此坦白深摯的承諾,在他玩味的笑容下卻顯得有些戲謔。或許,軒翌是真的懂我,他知道對我來說,這種表達方式勝過他嚴肅認真的承諾。
軒翌看著我曾經住過的屋子,道:「以後這裡就不再屬於你了。」
我將自己閒暇時做的詩畫全部付之一炬,軒翌看得心疼,說我真捨得。我撇撇嘴,過去的就讓它過去,何必留那麼多念想,一把火燒得乾乾淨淨,豈不乾脆。
在屋子裡沒有找到任何一點可以證明我身份的東西,確實有點憋屈。我沒有留給爹和文略一點說話的餘地,其中的是是非非,我已不想再猜,不想再理,我要做的是按照自己的意願去做。
軒翌站在院子裡,瞅瞅牆角那個被封住的洞,又瞧瞧那片竹林,掩嘴失笑,又帶著淡淡的心疼。
「十一年前,那個叫我『乞丐哥哥』小女孩兒,就是從這裡鑽出去的……」軒翌深深地望著我,淡淡地笑著。
記憶有些模糊,只記得哥哥吵著要吃冰糖葫蘆,我便偷偷地鑽出去給哥哥買。後來遇到了一個小乞丐,好像比我大一點,然後他說自己的母親死了,我便把自己戴著的蓮心玉鎖送給了他……
我還記得,我叫他「乞丐哥哥」。
不會吧,那個小乞丐是軒翌!?
我瞪著眼睛看著軒翌,軒翌走到身邊,道:「閉上眼睛!」
脖子微涼,睜開眼睛時,胸前儼然戴著那塊蓮心玉鎖!
「還有印象嗎?」
「有一點點,記不太清了。」
「我好傷心啊,你居然想不起我來。」軒翌擺出委屈的模樣。
「原來從一開始你就知道是我,那你對我這麼好……只是,為了,感恩……」我不確定地問,懷著些忐忑。
「不是!」軒翌打斷我的話,「若只是為了感恩,我何必將你綁在身邊,給你想要的自由不是更好的感恩嗎?」
我低頭不語。
軒翌緊緊抱著我,道:「那年,爹也是奉命來京。而我娘在路上自殺了,我固執的認為是爹和二娘逼死娘,就一個人跑出來了。爹和二娘到處找我,我只好扮作乞丐的樣子,不讓他們發現,那天剛好就遇到了你。你穿著白色的衣服,最顯眼的就是臉上的印記,很醜,但是卻很驕傲。你問我為什麼難過,是餓了嗎?我說我娘死了,爹不要我了。好笑的是剛好我爹派的人在街上到處找我,你看了看我躲閃的樣子,把你的蓮心玉鎖給了我。說如果你爹真不要你了,怎麼還會找你呢?」
記憶隨著軒翌的話,清晰了些,卻依舊記不清,那時的我還太小。軒翌繼續道:「好笑的是,你小小年紀居然振振有詞,說看親人愛不愛你,是要用心去感覺的。你讓我帶著玉鎖,要不要回去自己看著辦,還說玉鎖很值錢,可以當了換很多錢,至少在外面不會餓肚子。」
「沒印象了。」我很不給面子地說道,對上軒翌無奈的臉,我的確記不得自己說了什麼,只記得是有這麼回事。
「算了,反正你現在在我身邊,記不記得都無所謂了。」
「那後來呢?」
「後來,我自然是跟爹回家了,像你說的,用心去感覺。說實話,二娘對我很好,比對吟吟還好,害得吟吟總說她不是二娘親生的。後來我才知道娘之所以自殺,是因為娘被人侮辱,覺得愧對爹。其實爹並沒有怪我娘,是娘自己想不開。再後來我就隨軍上陣,然後就被皇上下旨賜婚,我很不滿意,連迎親都懶得去。誰知道蕭寒傳信說上花轎的人是你,不是你妹妹。」
我笑了笑,「那會兒你肯定樂壞了,這下你可以理直氣壯的抗婚了,娶了個醜八怪回來,任誰都不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