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重複不變的生活易讓人麻木和恍惚,待到驚覺時,方知已過了兩月。
春天的氣息漸濃,院裡的花木開始有了生機,偷偷地打著芽包,尤其是那一株桃樹,粉紅的花早已懸上枝頭,隨著微風輕輕顫動,花瓣上未落的露珠在微薄的晨光下閃著耀眼的光芒,好不誘人。
「魅兒,漂亮嗎?漂亮嗎?」哥哥興奮地舉著手裡的木頭人,傻乎乎地咧著嘴笑。
我回身笑了笑,哥哥癡是癡了些,可對木頭卻情有獨鍾,對雕刻更是有著過人的天賦,常常刻寫稀奇古怪的東西給我看,有時讓我不堪其擾,頭疼不已。
今天,他又弄出什麼了?
我接過來細看,那人的模樣是我,又彷彿不是我,木頭人的臉上分明沒有那麼難看的胎記。
「好漂亮哦,魅兒好喜歡,是哥哥做的嗎?」
哥哥一個勁兒的點頭,「魅兒很漂亮,是不是?秀姨說,魅兒是天底下最美的人。」
我苦笑了一下,揚手替他掃去身上的木屑,「那哥哥知道什麼是美嗎?天底下美的人很多,魅兒算什麼啊。」
這話,是說給自己聽的。
哪個女子不想擁有傾城絕世容顏?
哪個女子不想集萬千寵愛於一身?
偏偏這些離我那麼遙遠,遙不可及。
哥哥聽我說完,急了,開始耍性子,「我說是就是嘛,魅兒就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就是,就是,就是……」到後面都帶了哭腔。
「好好好,魅兒是最好看的,不急不急。」我生怕哥哥又開始鬧脾氣,趕緊哄他,「哥哥好厲害哦,把魅兒刻得這麼好看。」
哥哥的臉瞬間轉晴,燦爛的笑容掛在臉上。
「小姐,文韜少爺來了。」秀姨匆匆尋來。
文韜?他很少來此的,難道是有文略的消息了?
未思量太多,我便急急出門,行至正堂。
我到的時候,文韜正坐在桌旁把玩著茶盞,神色間有些倦意,看起來很疲憊。見我來到,他起身,喚了聲:「姐姐。」
「最近很忙嗎?你看起來很累。」
文韜愣了愣,看向我的眼光有些不解,清亮的眸子閃著異樣的光,嘴角不自然地揚起一個淺淺的微笑,淺得不易察覺,可是我還是感覺到了。
「怎麼了?有什麼不對嗎?」我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著,並未覺有什麼不妥之處,那文韜為何這樣看我。
文韜斂神,不自然地咳了一聲,道:「沒什麼,可能是這幾日太累了,有些心神恍惚吧。」
「累了要記得休息,保重好身子才是。」
看著文韜疲憊的樣子,我心下不忍。文略出走,想來最累的就是文韜了,一方面聖命難違,另一方面還得頂著爹的壓力,小心翼翼地應對,也真難違他了。
文韜輕輕地點了點頭,視線飄到了院子裡,落到了那一株燦爛的桃花上。
「今年姐姐院裡的桃花開的可真好。」
「是啊,往年都稀稀落落的,今年卻不知為何這般鮮艷繁茂,倒是真的很好看呢。」
文韜看了看我,神色間有些無奈,淡淡地道:「姐姐就不問問我今天來此的目的,不想知道文略的消息嗎?」
我抿嘴一笑,道:「你是文略的哥哥,我的弟弟,我自然相信你會處理好這件事情,用得著問嗎?」
輕微的歎息聲傳入耳裡,隨即便聽文韜道:「二皇子和文略來信了,說他們在邊關很好,只要邊關戰事平定,他們便回京。皇上已經秘密傳旨,命人暗中護他們周全。」
一直懸著的心落下了一大半,他們安全就好,我欣慰地笑了笑。
「可以跟我說說你是怎麼做到麼?」我道。
文韜揉了揉頭額,緩緩道:「我只是跟皇上和爹說,他們若要走,怎麼也留不住,強留反而弄得父子不合。不如讓他們去體驗一下邊關的艱苦,他們受不了也就自然回來了,吃一塹長一智,以後他們也就不會輕易出走了。皇上和爹多番思量,也就認可了。」
其實我知道真正的原因不止這些。
原來文略就跟我說過,鎮遠將軍功勳卓越,手握重兵,且又深得軍心,早已引起了皇上的猜忌。只是苦於鎮遠將軍的威望和勢力,不敢拿他怎樣。更何況而今邊關戰亂,朝廷得依靠鎮遠將軍平定戰亂,更是不敢動他分毫。
現下,卻剛好可以利用二皇子和文略來牽制鎮遠將軍,只要鎮遠將軍有個什麼風吹草動,落個把柄在他們手裡,那皇上肯定借此機會除去這個心腹大患。
當然,若是鎮遠將軍能大破外敵,平定戰亂,那也固然是好事,皇上更加可以穩坐他的江山。
這些事情,文韜自然是不會同我說的。當然,我也不會多問。
但是,如若鎮遠將軍真的有謀反之心,那麼文略和二皇子可就深陷險境了。
就不知這鎮遠將軍作何打算?
「文韜,謝謝。」我含笑道。
文韜默然不語,臉上卻閃過一絲失落,我懷疑自己看錯了,待再次定心去尋,卻只見他淡淡的表情,其他的什麼都沒有。
他靜靜地坐了一會兒,起身道:「時候不早了,我該走了。」
我起身送他出門,看著他疲憊的背影,還是忍不住囉嗦了一句,「回去就好好休息吧,別只顧忙,身子才是最要緊的。」
聞罷,文韜身子僵了僵,並未回頭看我,呆立了一會兒,復又向前走去,沒走幾步,又停下了。
文韜慢慢轉過身子,定定地望著我,眼神複雜難懂,「姐姐……」
「嗯?」我本能地應道。
文韜低頭沉默了一下,輕輕地說道:「有時候,我真的很羨慕姐姐……至少……姐姐的心是自由的,如果我是你,該多好……」
他表情有些憂傷,憂傷得沉寂、壓抑,我愣神。
「只要還有奢望,還有期待,心就永遠無法得到自由。而我,期望離開,奢望自己能夠掌握自己的命運,我的心其實並不自由,自由永遠都只是相對而言的。」我淡淡地說道,「羨慕也是相互的,我又何曾不羨慕你,至少你可以隨意地走出這座偏院,而我,卻不能。」
文韜微微笑了笑,道:「或許吧。」
說完,他回身離開了,週身瀰漫著憂傷無力的氣息,那副樣子,讓人心疼。
文韜,你真的太累了。
你這麼累,要的不就是爹的肯定和認可嗎?
他的肯定真的那麼重要嗎?我困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