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闌的寢宮裡,燈火通明,冷寒凝走進去的時候,三繪剛剛從內室裡出來,兩人見面,有一刻的不自然。
「皇上怎麼樣了?」冷寒凝直視著三繪的眼睛問道。
三繪似有難言之隱,玉兒忍不住向前探探頭。
「所有人都退下,沒有本宮的命令不得入內。」冷寒凝恬靜的聲音萌生了涼氣,所有的宮人迫不及待的離開,玉兒往裡看了一眼,也退了出去。
「昏倒的原因呢?」冷寒凝又問了一遍。
「中毒。」三繪很確切的回答,相當的肯定,「幸好不是什麼致命的毒藥,服了解藥,已無大礙。」
「這兩年總是有人中毒,宮裡真的很不安寧。」冷寒凝眉頭緊蹙,憂慮浮上心頭,這次又是誰下的毒手,竟然動皇帝,雙眸在室內一瞥,夜闌除了臉色不太好,按照三繪的說法應該沒有什麼大礙,「查出是如何中毒的了麼?」
「下毒的手法很多,卻不外乎有三種,一種是直接喂毒,一種是在飲食中藏毒,一種是在日常生活用品下毒。宮裡戒備森嚴,直接喂毒是最笨的辦法,方纔我在室內巡視了一下,也並沒有下毒的痕跡,而在飲食中下毒,似乎更來得容易一些。大概與御膳房有關係。」三繪直言,看冷寒凝的臉色開始泛著冰霜,忙著補充一句,「不過這也是我的猜測,還需要好好地查看才能定論。」
「那此事就交給你來辦,皇上中毒的事情嚴格保密,對外宣稱是皇上勞累過度,皇上何時才能醒過來?」
「因他本身就是病體,所以,此毒無異於雪上加霜,要想醒過來的話,恐怕要費些時日才行,我可以再配一些藥,估計兩天以內就能清醒。」三繪說道。
「那就勞煩你了,夜深露重,你也累了,先回宮休息,本宮再待會兒。」冷寒凝緩緩地說道,淡定的容顏上,說不出什麼表情。
三繪疲憊的笑笑:「好,三繪告退。」墨蘭的身影漸漸地消失在瞳孔裡。
「小銀子。」冷寒凝叫道。
「奴才在。」小銀子穩步走了進來,弓腰站在冷寒凝面前,一動不動,心裡卻樂得要命,皇后都很久沒這樣叫過他的名字了。
「皇上近些日子身體欠安,需要休息,沒有本宮的允許,不得外人打擾,沒有本宮的允許,誰也不能見皇上龍體,三繪姑娘除外,明白了?」冷寒凝吩咐小銀子。
「明白。」小銀子點點頭,皇后的吩咐肯定沒錯的。
「好了,你先下去等吩咐吧,本宮陪皇上一會兒。」冷寒凝撇下小銀子,走進內室,小銀子退了下去。
冷寒凝挑挑燭芯,讓寢宮的燭光更加的明亮,蹲坐在床榻的下面,遙遙的望著火苗飛竄的燭芯,淡笑。
「三繪是個不錯的姑娘,做什麼都盡心盡力,難怪你會喜歡她,在你中毒的第一刻出現的,不是我,而是她。」
「其實我很不開心,我們做了這麼多年的夫妻,我從來不敢去握你的手,而她卻敢,我想我輸了。」
「三繪與你之間的交集,我不嫉妒,卻有點兒傷心,你已經遇到一個可以真心付出的女人,明明是我自己不想當皇后的,現在,卻有點兒想反悔。」
「我們之間有很多問題,我想,我們彼此都放下了心中的執著,卻依舊在害怕對方放不下,父親的死,秦逸的離開,還有你的欺騙,我已經不怪你,就像是曾經父親傷害你,而你沒有傷害我一樣。」
「我們似乎總是在繞圈,總是沒有重合點,不過也不要緊,只要你開心就好,你放心,我一定會找到下毒的人,沒有人可以傷害我在乎的人。」
「很多事,我沒有告訴你,我怕你傷心,怕你生氣,其實,我已經接到密報,前線戰事連敗,皇叔要我們早作打算,打算?我也不知道該怎麼打算,我只想可以陪你過好每一天,開開心心的帶著孩子們,沒有國家大義,沒有『不得不』,所以,我不會讓你背負歷史的罵名,一切我來承擔。」
「如果可以的話,請你放過寒兒和夜寧的孩子,他們沒有錯,是我們大人錯了……」
「你說你要帶我去民間的,你可不要反悔……否則,我不會原諒你的……」
自言自語了一夜,在黎明到達之前,冷寒凝拖著疲憊的身體走進了勤政殿,勤政殿裡的奏折又是高高摞在一起,看的讓心驚膽戰。
「娘娘,孫大人求見。」玉兒前來稟報。
「哪個孫大人?」冷寒凝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個所以然。
「是孫典,孫大人。」玉兒解釋,近來,皇后操勞過度,越來越健忘了,甚至忘記了小皇子的生辰,搞得小皇子很不樂意,發了三天的脾氣。
「回來的挺快的。」冷寒凝笑著撫摸著手中的奏折,「讓他進來吧。」
「臣孫典,參見皇后娘娘。」孫典抬起頭,冷寒凝不禁感慨,戰爭真的很鍛煉人,細皮嫩肉的書生,才一年的時間,就已經變的滿臉滄桑,更加剛毅。
「孫大人請起,一年不見,成熟了很多,若是皇上見了,一定會感到欣慰。」冷寒凝衷心的讚賞,即使是她,也覺得欣慰。
「臣謝皇后娘娘謬讚,怎麼不見皇上?」孫典蹙眉,四周觀望,還是不見人,莫非來時路上聽的傳言都是真的。
「皇上近些日子身體欠安,所有的事情一直都是本宮在打理,有事奏明本宮即可,不必打擾皇上。」
「可是,已經有人傳言,皇后獨攬朝政,陰謀……陰謀篡位,不知道皇后娘娘可是知曉?」
她何曾不知,只是懶得解釋而已。
「閒人無稽之談,大人豈能相信,若是信了,豈不是侮辱了皇上和本宮對你的信任,不必搭理就是。」冷寒凝不聲不響的雙眸閃現一絲冷意,定是哪個大人,不想在朝廷裡干了。
「微臣明白,實不相瞞,此次進宮,就是想給皇上請安,不知道皇后娘娘可否相告,皇上現在何處?」孫典不留痕跡的探尋,而其中之意,已是顯而易見的被擺到桌面上。
「皇上在後宮休息,不便打擾。」冷寒凝負手而立。
「容娘娘允許,臣想見皇上一面,請娘娘引薦。」孫典不厭其煩的繼續懇求,語氣也變得強勢起來。
「孫大人,本宮的話都不聽了?」冷寒凝語氣開始變得冰冷,嘴角出現一抹詭異的笑意,若有若無,一晃而逝。
「臣效忠皇上三餘年,匆匆回京,只想見皇上一面即可,請娘娘應允。」孫典特地在『效忠皇上』四個字上加重語調。
「不是不讓你見,只是緩些時日,你與何必急在一時。」
「臣念及龍恩浩蕩,才有今日之功,陛下的恩情,臣無以為報,只想在此好好地拜皇上一拜,懇請娘娘答應。」,
「你的心意,本宮會替你送到,但是,皇上現在誰也不想見,你難道想破這個先例麼,孫大人?」冷寒凝心中惱火,孫典是忠臣,所以才會百般的刁難,但是,他又是個愚臣,最容易壞事。
「這……」孫典語塞,心裡百轉千回,難道皇后真的要挾天子以令諸侯,把持朝政不放,不禁開始擔憂,「娘娘,您還記得當初在瓊林宴上,對我大理寺六卿所說的話麼?」
「孫大人指的是哪一句?」冷寒凝問道,記性越來越差,已經忘記了很多事情。
「皇后娘娘曾經對臣下說過:我等大理寺六卿,效忠的乃是當朝皇帝。」孫典一字一句的重複,當初的情景歷歷在目,那個時候,皇后與世無爭,卻心納百川,除奸邪於當道,表忠義於廟堂,而今,竟然真的軟禁皇上,企圖獨攬朝政,「皇后的心意可曾改變?」愕然一問,氛圍頓時凝固如寒冰。
冷寒凝抬頭直視著孫典那張開始糾結的臉,默然,回答:「本宮的心意未曾改變,只是,孫大人的疑心病太重而已。」冷然的眸子對著孫典,孫典無言。
「既然如此,那臣告退,臣明日再來向皇上請安。」孫典之言,下了最後的通牒,明日再來,明日便要面見聖上。
「慢著,」冷寒凝叫住正要轉身的孫典,「大人沿途勞頓,七日之內,不必來朝。」
「娘娘,微臣是北寒的臣子,沒有皇上的首肯,怎麼如此對待臣下!」孫典也上來了倔脾氣,妖後當道,無法無天。
「這也是皇上的意思,皇上知你今日返京,沿途勞頓,所以,要你休息一些時日,大人,皇上並沒有罷黜你,你又急什麼!」冷寒凝拂袖,孫典怒目而視,而無果。
「好,微臣這就告退!」孫典氣沖沖的離開,冷寒凝癱坐在椅子上,有些倦意,伸手拿起幾本奏折,「嘩啦」一聲,拋擲在地上。
「玉兒……」冷寒凝輕輕喊了一聲,四處張望,又不見了,最近這是怎麼了,整天神龍見首不見尾,沒個影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