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你可回來了,有客到訪,正在後室歇息。」張府的老管家走到張世面前,壓低聲音,湊到他耳邊補充了一句,「是皇上到了。」
張世點點頭,示意老管家退下。
「真兒,你且休息一會兒,我稍後過來。」
「嗯,知道了。」真兒點點頭,視線在屋子裡四處掃射,不難看出,她真的很喜歡這個古色古香的地方,這個張世可真是個有情致的人。
書房,燈光搖曳,房外,大雨磅礡,張世換了一身乾淨的衣衫,一身清爽的出現在書房:「微臣參見皇上。」
夜闌放下手中的《古今人物通考》,不經意的轉身:「來了,坐吧。」疲憊的聲音迴響在張世耳畔。
張世入座,望著遠道而來的帝王,夜闌渾然不覺的負手而立,深深地歎息,仰面看著牆壁:「張世啊,你入仕兩年了吧。」夜闌不著邊際的問,眼前是一幅寒梅傲雪圖,梅花綻放雪中,傲視而獨立。
張世默笑,仔細算來,確實是兩年,人間夢一場:「是啊,兩年了,臣陪王伴駕也整整兩年了,沒有想到,皇上也會記得這些瑣事。臣惶恐。」
「也?」夜闌聽出了話柄,向後一仰,「莫非還有一人,朕倒很有興趣知道。」到底是誰能夠與他同心同德。
「是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半年前說過,臣已經做官做了一年半,而時至今日,正好又是半年。」
「哦?哈哈哈,果真是皇后啊,能夠得此賢妻,朕之幸,國之幸,亦是諸位大人之幸哪,」夜闌驟然轉身,「朕此次來,實則是有要事,拿不定主意,深夜不好宣你入宮,只好親自走一遭,也,順便散散心。」
「臣明白,還請皇上但說無妨。」張世向前走了一步,俯首。
「前線來報,風君次正在招兵買馬,大舉的送往邊境,這倒不打緊,據報,投放了大批的細作進入京城,我們沒有提前做好準備,怕是防不勝防,所以,朕想知道你的想法。」夜闌垂眸,呷了口茶。
「臣以為,此行乃是風君次大舉進攻之徵兆,而明戰則在寒王爺之處,暗戰,在我朝廷,因此,朝廷是關鍵。」張世不疾不徐的回答,暗有所指。
「你的意思是細作有可能在朝中,朕也知道,你懷疑的是盧鐵吉,可是朕也沒有辦法,盧鐵吉的虎符至今收不回,而前不久,他又消失有些日子,朕真的發現,不得不防了。」夜闌長歎,苦無良策,何謂養虎為患,今日總算識得。
「相傳先皇有三塊虎符,一個在盧鐵吉處,一個在冷家,還有一塊在皇上處,我們何不取了冷家的那一塊,集結兵力,暫守皇城,壓制盧鐵吉,繼而招兵買馬,送往邊境,抵禦外敵。」張世不禁詢問。
「你可能找到冷家的虎符?」夜闌反問,縱然皇后在身邊,也找不到那個至關緊要的虎符,或者,是無從開口的緣故。
「臣怕是無能為力,而知有一人可能有所幫助。」張世正顏作答。
「便是皇后?」夜闌反問,「皇后怕是也不知曉。」威嚴的帝王,難有的深情,「何況,皇后說到底,也只是一名女子,有些事,不適合知道,而且,冷家是親自下的滿門抄斬的命令,朕不想重提舊事。」
既然愛她,就讓她置身事外,有也好,無也罷,就讓他把一切頂起,做她的今生的依靠,做她的天,不再讓她受到絲毫的傷害,他唯一做到的,也只有這些了。
「歷代帝王將相皆以江山為重,江山以外的人和物,有的時候無關緊要,如今已經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有時候,魚和熊掌之間必須有所抉擇,皇上是天下人的皇上,不是皇后娘娘一人的皇上。」張世臉上的嚴肅,引得夜闌深思良久,是從何時起,已經忘記了天下人,而心中只有皇后一人。
「張世,你這算不算在逼宮?」夜闌莞爾。
「臣不敢,若是當日大理寺上卿齊聚一堂,也必然會做如此的抉擇,臣始終相信,冷家的虎符一定會在冷家人的手裡,而皇后娘娘,正在尋找一個機會把虎符歸還陛下,以解朝廷危機,皇上應當給娘娘這個機會。」即便是猜測,也被說的如真的一般,這般大的賭注,押上了他這個身份和項上人頭。
「朕不知道的事情,你都如此的明白,你這番的坦然,最好不要讓朕失望,此事朕不易親自與皇后交涉,還需你多費些心,不要逼迫太緊,循序漸進。」夜闌提醒張世,拿定了主意,又是一番的風雨要來臨。
「臣遵旨。」知道有些難度,張世還是答應了下來,君之憂,我不分,何人分!
「你這裡似乎來了客人?」夜闌抬眸,打開門,滂沱大雨隨風而入,有雨絲劃過臉頰,一片的清涼,「還是位女客。」
張世默認,還是有些驚訝:「皇上如何猜得出?」
夜闌諱莫如深的一笑,深邃的眼睛在院子裡環顧一周:「你這院子裡最多的是墨香和梨香,而你這文質彬彬的丞相身上突然多了幾分胭脂香,你說這是為何?」
張世尷尬的一咳,略微不要意思的低下頭:「臣知錯。」
「卿家何錯之有啊,你與孫典與朕同年而生,朕已妻妾成群,而你們卻至今孑然一身,家裡沒有個女眷,始終讓人覺得家裡少了些生氣,這些年,朕疏忽大意了,給你們陪個錯,若有喜歡的,一定不要錯過,但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啊!」夜闌深有感觸,黯然傷神。
張世無話可說,手中的毫筆一圈又一圈的捻動,無形之間,畫地為牢。
「朕記得你當日選擇這裡做丞相府的時候,曾經說過這樣一句話: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國不定,無處安家。朕至今日的你當初的豪情壯志。」當日的錚錚鐵骨,至今在耳邊迴響不盡,「朕替天下百姓,謝謝你對天下人,對朕所做的一切。」
「臣惶恐,在其位謀其政,亦是為臣之道。」張世說道,京城的風雨,淹沒花雨。
「夜已深,朕也要回宮,以免惹人懷疑,虎符的事情就交給你了,你也早些休息,明日又是免不了的一番唇槍舌戰哪!」夜闌踏出房門,屋外守房門的小銀子見裡面的人出來,打起十二分精神,撐開傘,跟在夜闌的身後,一院子的梨花被風雨打濕,零落成泥,風動,花移,大門緩緩地閉合,年輕帝王的身影隨著雨絲漸漸地模糊。
回到客廳,沒有丁點兒人響,只有淺淺的呼吸聲,真兒趴在桌子上淺眠,眉頭微微的皺起,門窗被風扑打的「咯吱咯吱」作響,真兒冷不丁的一哆嗦,張世褪下衣衫,披在真兒身上,真兒睜開眼睛,睡眼惺忪:「辦完事了,我都餓過勁兒了。」說完,繼續趴在桌子上淺眠,張世一愣,剛才似乎是恍然一夢。
「你還是回房間睡,我帶你去。」張世拍拍真兒瘦弱的肩膀,突然發現,她的臉不正常的泛著紅色,單手覆上她的額頭,好燙。
真兒沒有應聲,張世當機立斷把真兒抱起,真兒一掙扎,微微的睜開眼睛:「你放手……」
張世蹙眉:「別動。」
未曾清醒的真兒隱隱約約的聽到這話,反而鬧的更厲害,揮舞著胳膊:「你給我放手,否則,本姑娘對你不客氣。」三下兩下的掙扎,張世實在支撐不住,兩個人一起跌在地上,或者,是疊在地上,真兒壓在張世身上,微微的瞇眼,湊到張世眼前使勁兒看了看:「原來是你啊公子,你怎麼這麼晚還不睡覺啊!」說完,趴在張世的胸口,上下眼皮撐不住,忍不住的打盹兒。
聽了真兒的瘋言瘋語,果真是燒糊塗了,張世想要起身,卻被這個真兒像八角章魚一樣緊緊地壓在胸口上,悶得喘不過起來:「先醒醒,待會兒再睡。」張世推推真兒的小身板,明明看著很瘦弱,怎麼這麼重呢?
很想叫人,可惜這幅光景,讓人看見了,又是閒話聯翩。
「別吵,我好睏,讓我休息會兒好麼,這裡好暖和。」真兒把頭放在張世胸口,貪戀那一絲的溫暖,兩隻手緊緊地抱住張世的身體,「我好冷,好冷……」
張世躺在冰冷的地上,垂眸看著睡意沉沉的清秀面孔,心臟不由自主的「砰砰」亂跳。
「姐,你是不是不要真兒了……」
「姐,我又被人家趕出來了,只能吃野果了……呵呵……有點苦……」
張世默然心痛。
「姐,你身上真暖和,我好冷……」
「姐,別不要我……別不要真兒……」
張世不由自主的把手伸到真兒的腰畔,輕輕地抱住,忍著想要吻她的衝動,閉上眼睛,竭力讓自己睡去。
清晨,風停雨歇,萬籟此都寂,一米陽光,射到張世的臉上,潛意識拿手去遮擋,一個黑影落在臉上。
「管家,備轎。」迷迷糊糊之間,說出了這麼一句話。
「備轎?公子,你的架子真是大耶!」聲如墨玉,一張笑臉笑的燦爛,手中的梨花更是開的潔白如雪,片刻之間,張世驚醒,坐起身。
四目相對,誰才是誰的劫。
紅鸞星動的未必只有我們的丞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