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大人,還是老樣子,都是老朋友了,還是如此的循規蹈矩。」冷寒凝淺淺的笑,可惜張世看不到她真正的面容。
張世拂去身上的灰塵,又是一副慵懶中帶著儒雅的模樣,淺淺笑起:「娘娘還是那麼的善良恬靜、蕙質蘭心,臣始終不如娘娘的機智,辜負了娘娘當初的抬愛。」
「大人能夠官居丞相一職,已經說明了你的能力,是否辜負本宮的抬愛,也由不得本宮說了算,不過,今天的事情,還要多謝你的幫助。」冷寒凝微微的一俯身。
張世趕忙拱手,受寵若驚:「娘娘,臣不敢當,此乃分內之事,也是臣責無旁貸的事情,臣還有一事,想給娘娘提個醒。」
「但說無妨。」
「盧鐵吉近來蠢蠢欲動,有些不安分,大理寺有名無權,難以調動兵馬,寒王爺又去了風國與北寒的邊境交涉,還請娘娘能夠稟明皇上,讓皇上早作打算。」
冷寒凝點點頭:「若是本宮能夠有能力,定然不會置身事外,若是……若是本宮此行有去無回,那請……請大人衷心的輔助皇上,治理天下,做一名諫臣,可以麼?」語氣一如當年離開時那般的灑脫和自信,讓人難以拒絕。
「臣張世,」張世緩緩地跪在地上,「遵娘娘的懿旨。」
「既然如此,本宮也在此先行謝過丞相大人,本宮也告辭,我們有緣再見。」冷寒凝白色身影消失在張世的視野,留下張世出神良久。
秋意微涼,荷花已經縮到了水底,紗幔輕揚,落葉飄滿大地,肆意的金黃形成天然的屏障,走在上面發出吱呀的碎裂聲,小橋流水,嘩啦啦的竟是水聲。
夜闌與一襲華衣的冷寒凝齊身走在一起,並列前行。
「皇上把臣妾叫到這裡,可是有話說?」冷寒凝平波無瀾的聲音響在耳畔,總是讓人覺得心安。
「從來沒有事情可以瞞得過皇后,朕有的時候就會想,是不是皇后每時每刻的都在朕的身邊,即使這一年來,你都不在朕身邊,依舊是瞭解朕想要什麼。」夜闌說道,微微的歎了口氣。
「那是因為臣妾瞭解皇上心裡什麼,就像皇上以後會瞭解寒兒想要什麼一樣,一個眼神,就足夠。」
「寒兒?皇后沒有吃醋?」夜闌低低的問。
「皇上的孩子,便是臣妾的孩子,臣妾真的很介意,但是,臣妾明白皇上,一國之君,不會只有一個妻子,臣妾明白。」冷寒凝確實有些介意,卻可以理解。
「朕很想知道你與三繪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她會甘心幫助你,不索取任何回報?」夜闌眼中閃過一絲疑惑,依照他瞭解的三繪,應該不是一個會輕易幫助別人的人。
冷寒凝輕輕地挑眉,面紗的容顏掀起一個小小的弧度:「這個可是一個秘密,臣妾與三繪姑娘之間的秘密,不可說,不可說。」冷寒凝也賣了一個關子
「好吧,既然皇后誠心要賣關子,朕也不逼迫,念在三繪姑娘於皇后有恩,朕應該獎賞些什麼才是,皇后覺得三繪姑娘最缺什麼?」夜闌與冷寒凝走近煙波亭,涼風迎面撲來,波光粼粼的湖面,泛著金色的光芒。
「既然皇上開口,那臣妾在這裡替三繪謝謝皇上,皇上覺得應該賞賜些什麼?」冷寒凝微微的點頭,鬢髮飛揚在耳畔,夜闌把飛起的一縷髮絲,別在冷寒凝耳後,之間的曖昧,讓周邊的宮人羨慕不已。
「朕實在是想不出,似乎三繪對金錢和權勢並不在意,想來,三繪也不小了,不如我們封她為郡主,替她選一名如意郎君,你看如何?」夜闌突然產生了做月下老人的慾望,冷寒凝汗顏,真是防不勝防啊!
「這個……臣妾覺得也不好,三繪與臣妾說過,若是她想嫁人了,自然會嫁,若是不想,便死了不會。」冷寒凝委婉的拒絕。
「朕可就真的猜不出了,咦?既然皇后能有此言,那必定已經有了好了主意,不妨告訴朕,朕也好做決定。」夜闌淡笑,臉上的陰騖減了不少。
「那臣妾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此番也算是為皇上效力,報答恩人,若是說得好,皇上可否也獎賞臣妾一個願望?」冷寒凝仰起臉,淡淡的問道。
「皇后難得開口一次,朕答應就是。」夜闌點點頭。
「三繪姑娘自小父母雙亡,缺少的是父母的關愛,所以性情才會有些古怪,臣妾懇請皇上為三繪姑娘找一位可以依靠的父母。」
「這個容易,料想這孤兒最想要的也不過是一個溫暖的家庭,就是不知道皇后中意哪家,朕也好下旨。」夜闌答應了下來。
「朝中的重臣,除了幾位年紀較輕的,便是劉正道劉大人為人正直憨厚,臣妾看的比較上眼,當日寄居的也是劉家,所以,三繪與劉家的人多少有幾分感情。」冷寒凝的眼睛看向夜闌,意思已經再明白不過。
「好,既然如此,那就如皇后所言,只是三繪的臉因為長期的戴著面具,導致面部損傷,不知道會不會影響面貌,於劉家也不好交代。」夜闌想起當日親手扯下劉雪兒臉上的面具的時候,血肉模糊,滿手都是鮮血的情景,至今,還有點兒愧疚。
「三繪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過去休養一陣子,應該沒有什麼大礙,皇上放心,三繪不是一個記仇的人,當日事出有因,皇上才會對她冒犯,她已經告訴臣妾,她可以理解。」冷寒凝變相的說三繪的好話。
劉雪兒和夜闌之間,有故事,有感情,卻沒有人點破。
夜闌點點頭:「那最好,對了,皇后想要求什麼恩典?」皇后難得張口一次,他還是樂意給個面子的。
「臣妾要帶走盧新哲和曼娘,就是不知道,皇上給不給。」冷寒凝輕輕地笑,少不了的是幾分的清冷。
夜闌抬起頭,看著有些陰沉的天氣,幾多漆黑的墨雲在天際翻滾,不知道是對天說還是對冷寒凝說:「要下雨,總是得需要把傘,不然,就會被淋濕。」
冷寒凝也望著突然變化的天,伸出手,豆大的雨滴落在手上,辟里啪啦的生疼:「傘也需要被保護啊!不然,我們以後怎麼用呢?」
夜闌抿著嘴唇,想了半響:「皇后說的不無道理,那就按照皇后的意思辦吧,皇后辦事向來周全,希望這次不要讓朕失望。」說完,夜闌衝入雨中,沒有打傘,身上被淋濕,寒冷徹骨,冷寒凝緊緊跟隨著衝入雨中。
一個不小心,冷寒凝踉踉蹌蹌的跌倒在地上,沾染了一身的污穢,臉上遍佈著泥漿。
聽到身後的聲響,夜闌止住腳步,匆忙的折回,蹲在冷寒凝身邊,伸手扶起。
「皇后身體不好,怎麼追過來了,也不知道愛惜自己的身體。「夜闌微微的動怒,水在臉上一滴滴的滑落。
冷寒凝用濕漉漉的手帕拭去臉上的泥水,仰起頭:「皇上不知道愛惜自己的身體,臣妾又如何愛惜,皇上說過是臣妾的依靠,依靠沒了,臣妾只能淋雨。」
「好了,朕依你就是,快起來,你身體還沒好,經不得這樣折騰。」夜闌扶起冷寒凝,有些心痛,冷寒凝腳一崴,身體一偏,險些又跌倒。
「大風大雨的,隨著朕在風雨裡跑,朕都覺得對不住你,若朕顧不及的你的時候,你可是能夠原諒朕,若是朕傷害你的時候,你可能笑著面對朕?」
「臣妾永遠都將笑著面對皇上,也希望皇上從此之後,不再憂傷,不再蹙眉。」夜闌與冷寒凝相擁在雨裡,美人江山萬里,夜闌第一次覺得江山比不過美人的開懷一笑。
棲鳳宮,所有的裝飾還是老樣子,那把有些年代感的古琴平平整整的放在桌案上,三繪的手輕輕地撫摸著琴弦,涼涼的,攥緊了手中的竹笛,骨節泛著白色。
依稀記得那日夜闌風風火火的走進棲鳳宮,真假皇后當堂對峙,她很輕易的就承認自己不是冷寒凝,也沒有承認自己是劉雪兒,而稱自己是三繪,來自苗疆的難民。
撫摸著臉上隱隱還透著紅色的傷痕以及早些年被毀掉的容顏,背起收拾好的包裹,撿起幾個月被灰塵埋沒的長劍,提起裙角,向門外走去。
撐起傘,走進雨裡,沉積的雨水沾濕了裙角,霧氣朦朧,回望著棲鳳宮內的一切,記憶如洪水浮上腦海。
夜闌的嘴裡說的,心裡想的,都是皇后,沒有人記得她叫劉雪兒,沒有人記得她曾經也屬於這個世界。
但是,她不得不承認,她已經很幸運了,在最關鍵的時候,遇到了淚痕,還有機會見到自己的親生父母,還有幸能夠與自己心儀的男人有過交集,苦也好,甜也好,上天都給了她一個機會。
算了,這一切都過去了,該還給淚痕的,都已經還給她了,雖然有些捨不得離開淚痕,但是,每個人都有不同的路要走,淚痕是,夜闌是,她也是,她不屬於這裡,她只適合江湖的飄蕩,在那裡沒有後宮的爭鬥,活的應該會逍遙自在一些,就這樣吧,離開,是最好的結局,或者,她可以去找千年寒冰,治好淚痕的毒,雖然不知道那種解藥存不存在。
後宮的爭鬥,女人的爭鬥,就此結束,身上的責任就此解除……
驟然舒了口氣,斂起臉上的神情,撐起傘,沒有一絲留戀的走進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