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狼郡主重回故地,見昔日屬於自己的別恨軒已經成為了他人新房,心裡雖然感慨,卻也不似段穎想像中的會甚是震怒,只輕輕歎了一口氣,把牆上掛的那幅由段穎所書的《定風波》揭了下來,道:「但聽穿林打雨聲,何妨吟嘯且徐行。這首詞的意境與新婚大不相符,穎哥哥何必掛在這裡。」
段穎見她表情冷淡,知道她此次趕到段家莊只怕並不是為阻止自己的親事而來,心中失望,不禁略微有了一些涼意。
傅吟雙冷眼旁觀,面上隱見喜色,道:「既然進來了,大家就別再站著了,坐下說話罷!」扶了母親先坐了下來。
宇中鶴重重哼了一聲,道:「天狼郡主,此地再無不相干的人,你有什麼話,現在總可以說了罷?」
天狼郡主轉頭向宇牧雲望去,見宇牧雲扭頭旁視,目光低垂,顯是不想多看自己一眼,淡淡一笑,伸手從懷中取出那物,道:「這件東西其實只不過是一封書信,信乃蕭鐵心,即當年的宇飛之所書,至於內容真假,宇宮主請自辯!」
傅吟雙又驚又喜,道:「是我爹爹的書信嗎?」傅瀾更是一疊聲地叫道:「拿來我看!飛之的筆跡我是認得的,誰也別想騙我!」傅吟雙接過書信遞到母親面前。
傅瀾抽出信紙,一見之下,頭腦中便是一陣眩暈,顫聲道:「是他,是他,真是飛之筆跡,我認得的!」
宇中鶴道:「你憑什麼斷定這確是宇飛之筆跡而並非他人偽造?」
傅瀾道:「我是他的妻子,他的筆跡我豈有認不出來的道理。」有心要看丈夫寫的什麼,但心中喜極,眼中儘是淚水,卻是無論如何都看不清紙上所寫,只得將信遞給女兒,道:「雙兒,你念給娘聽。」
傅吟雙接過信來,應聲念道:「宇宮主台鑒:余即當年宇飛之,雖然曾與宮主頗有舊怨,所書之言,宮主未必信服,但今日既知事關重大,豈有袖手旁觀之理,是以特書此信,信中所言不敢曰是或非,但直書所見,唯求宮主明鑒而已。」
宇中鶴哼了一聲,道:「既不敢曰是或非,那又何必多言!」
傅瀾道:「你先把飛之的信聽完再說!」宇中鶴道:「好,傅姑娘,你接著念!」
傅吟雙接著念道:「余自被蕭貞娘率人擄入烏蒙山以來,深陷魔道,無計脫身,喜之緲緲,悲若湯湯,愛恨憎惡,皆是令人感傷,若非唸唸難忘弱妻幼子,豈敢苟且於世?然既便如此,余在烏蒙,亦如行屍走肉,年華虛渡,至今已二十有三年矣!」
傅瀾聽他信中所書字字悲苦,句句斷腸,想像丈夫這二十三年來在烏蒙山中所過生不如死的日子,心中一痛,眼中不禁潸然淚下。
傅吟雙道:「近日烏蒙山突生巨變,雖與飛之無干,然視之亦不免驚惶,是以不覺牢記心間,每每念及,無不深感悚然耳。巨變之始,於今年六月二十七日。初時,蕭貞娘回山,曾與蕭恆密議,未幾,令舉山同慶,言賀忠魂門俯首稱降,亦預賀涉羽宮大難將至,宇牧雲即將來附,宇中鶴身首異處之期其時未遠也。」
宇中鶴大感逆耳,不禁重重哼了一聲。
宇牧雲心中微覺怦然:六月二十七日,那是忠魂門被滅之後,他離開湖州剛剛才回到涉羽宮的日子,也幾乎就是在同一天,他與傅吟雙兄妹相逢,天狼郡主也化身雪地飛鴻親赴涉羽宮,與他們在蟠龍殿密談,她不但把自己的反乾機密傾囊相告,還欲與涉羽宮共商對付乾坤教的大計,而他選擇相信她,從此傾心相待於她,甚至決定為她逃婚,也是自那天而始,蕭鐵心在信中說烏蒙山突生巨變,也是始於六月二十七日,嘿,一切關鍵的大事都在這一天之中發生,這也未免太巧了一些,只是不知他信中所說的烏蒙山之突生巨變,到底是一種怎樣的巨變!
傅吟雙接著道:「今日武林,乃乾坤教、涉羽宮與秦嶺連環十八宮三足鼎立之勢,乾坤、涉羽之爭,更是二十餘年未分勝負,蕭氏突然肆然而言,道涉羽宮將覆,教中眾人無不驚疑惶惑。余深知蕭氏絕非妄言之輩,如此旦旦,料其必有謀定之策,心中亦是懼疑不定,深為犬子欲歸乾坤教之說忡忡憂患,然既便輾轉反側,亦無可奈何矣!」
宇牧雲心中慚愧,想道:「爹爹說自己在烏蒙山如同行屍走肉一般,是萬事都不關心的,可是仍然會為我將至烏蒙之事深感憂患,嘿,爹爹其實一直都在為我擔憂,而我身為其子,這麼多年來,不但始終沒能把他從蕭恆的魔窟中救出來,甚至就連自己的身世,也從來沒有想過要認真追查,仔細想來,我當真是不孝之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