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心弦的雨霧竟然可以堅固如牢,我被阿若母用咒語囚禁在一張巨大的網中,那些看似柔軟纖細的雨絲韌性十足,任憑我怎樣掙扎卻難以逃脫它的束縛,反而越扯越緊,勒得我幾乎要窒息。
「阿若母,放我出去。」我費力地吐出這句話,下一刻,脖子便被那些雨絲纏了個結結實實。
阿若母漠然站在心弦外,用一種冷眼旁觀的姿態注視著網中的我,說:「老老實實呆在心弦等我。」
「你放了我,我會更老實。」我反駁一句。
「等我燒掉南索斯的七度灶,我會放了你。」他冷然說道。
「我跟南索斯真不是一夥的。」這個問題到底要我說幾遍他才肯相信?就算南老頭賴在我身體裡不出來,他也無法完全控制我的意念。
「我無法相信你。」這傢伙!
我無奈地翻了翻眼,說道:「隨你便!」
他站在那兒,躊躇了許久,最後卻只是微微歎息一聲便轉身離去。我望著那個漸漸遠去的偉岸身影,沒有由來的,鼻子一陣酸澀,眼眶裡盡自浮起一層薄淚。我還依稀記得第一次在仙蹤林遇見他,他是那樣純真的孩子,他喚我叫做:姐姐。
如果我沒有將那冰冷的一吻印上他的唇,他是不是就可以永遠不要醒來,始終做一個澄淨而無憂的孩子?孩子的世界該是一個遠離煩惱紛爭的純淨世界,像是一張潔白的宣紙,輕軟得令人不忍在上面輕易塗鴉。
我閉緊雙眸,他的影子重重疊疊,如同日日午夜夢魘中的男子,急迫而沉重地壓下來。相同的夢境總是反覆出現,同一個陌生而熟悉的男子,同一個恍恍惚惚的場景,同一句質疑的追問:「你真的忘了嗎······」
喊不出的話堵在嗓子裡,眼前卻是無邊的黑暗。他距離我觸碰不到的地方,憂傷地望著我。那顆若隱若現的小痣牽扯出心頭迫切的痛楚,我的腳步從沒有停止過追逐,追逐夢中男子的身影。
「你是誰?」我在網中輾轉反側,拚力喊出心底的疑惑。
「柏昕。」冷冷的兩個字突兀地響了起來。
我猛然一震,旋即清醒過來。柏昕手握青籐,面無表情地站在我面前。見我醒來,他的唇角微微抽動幾下,說道:「我跟槿薇低估了你,你竟然可以走進阿若母的心弦。」說著盡自走過來抬手用力在我的額頭彈了一下。
「呀。」我痛得輕呼一聲,皺緊眉頭狠狠地瞪住他,「你神經病,沒事彈我額頭幹嘛?」
「哈。」他冷冷一笑:「愚蠢的女人,我是在救你。」
「我好好的,用得著你來救我?」我嘴硬地說道,下一刻卻突然感覺渾身一鬆,那些纏繞在身上的雨絲已經紛紛斷落在地。我揉著發疼的額頭從網上跳下來,分外勉強地說道:「不謝了啊。」說著就要抬腳走人。
「站住!」柏昕在身後厲聲喝了一聲。
「你又想幹嗎?」我沒好氣地問道。
「我讓你走了嗎?」他問。
「你也沒說不讓我走吧?」我始終背對於他,不耐煩地反問一句。這傢伙腦子不好脾氣又暴躁,不會救我回去後把我當奴隸使喚吧?
「這裡豈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
這句話還真是夠霸王的,貌似惡人都是這樣威脅柔弱的女主滴?可惜,他嚇錯了對象,我才不會吃他這一套。這樣一想,我氣咻咻地轉身與他對視道:「這裡是阿若母的地盤,筒子,請你有點自知之明可好?」就算有人在我面前耍威風,也輪不到他跑來耍,心弦的主人都還沒怎麼樣呢,他倒先裝模作樣起來了。
「你這妖女,胡言亂語,簡直可惡。」他突然指住我大喝一聲,嚇了我一跳。
我的罪名又多了一條:妖女。我有些失笑地望著他緊繃的臉龐及那身盜版的金甲戰士裝,越看越覺得有意思,看著看著,兀自噴笑起來:「哈哈哈哈。」
他被我突如其來的大笑雷住了,怔怔地盯著我,沉默片刻咬牙切齒地問道:「你笑什麼?」
「笑······金甲戰士。」
「呃?金甲戰士?」他重複一句問道:「金甲戰士是什麼人?」
「想知道嗎?」我收起笑極認真地問他。
他乖乖點頭。
我輕扯唇角,壞壞地說道:「就不告訴你。」
「你!」他頓時氣得語結,見我滿臉得意之色,想也不想便將手中的青籐用力揮向我,怒聲喊道:「妖女,今天我一定要替阿若母教教訓訓你!」
青籐被他掄起一陣急速的風,眼看就要落到我肩頭,我彎腰極速跳到一旁,嘴巴裡大聲喊著:「喂,欺負一個手無寸鐵的女生,你好意思啊?」
他冷哼一聲,手中的青籐越發急促起來:「對付你這種妖女,無需心慈手軟。我只是後悔聽從槿薇的命令救你出來,就讓你在心弦的網中僵化成一塊石頭算了!」
我左躲右閃,那根青籐像是長了眼睛的青蛇,追著我的氣息將我逼迫得簡直無所遁形。我累得氣喘吁吁,卻不見他有收手的意思,忍不住懊惱地喊道:「喂,你有完沒完?還真是來勁了啊。」
「沒完。我恨不得現在就殺了你!」 他恨恨說道。
「你憑什麼殺我?我招你了還是惹你了?」我氣惱之下不再躲閃,迎著呼嘯而來的青籐定定地立在那兒。「我站在這兒讓你殺,不殺的是孬種!」
他大概沒有想到我會這樣,猝然收回青籐,卻因為用力過猛倒將自己纏了個結結實實。他被青籐困住一時無法掙脫,急得連連跳腳:「哎,怎麼······倒霉······纏這麼緊。」他邊掙扎邊跳過來:「你還愣著幹嗎?幫忙啊。」
我雙手抱肩不急不躁地站在那兒,滿臉都是掩飾不住的得意。「呦,求人還這麼拽?」
他被我堵得無言以對,懊惱地漲紅了一張臉,低聲下氣地說了一句:「謝謝。」
「早這樣多好,也免了一頓爭執。」我替他解著身上亂糟糟的青籐說道。
他青著臉勉強哼了一聲收回青籐,旋即抓住我身後的翅膀飛身將我拎了起來。我大驚,慌亂地在空中撲騰,「你幹嗎?」
他不語,卻越飛越快,耳邊掠過急速的風聲。我放棄了掙扎,瞇起眼睛任由他拎著自己飛行。不過瞬間,那片茂密熟悉的帝王薇花圃金光閃爍地印入眼簾。我們與帝王殿巍峨高聳的塔樓擦肩而過,在偌大的院落上空盤旋許久後慢慢降落在草坪上。
槿薇早已等在那裡,見到我們立刻款步走來,焦躁地說道:「那麼久,真是急死人了。快!」說著拉住我的手就要往外衝去。
我一頭霧水地望著滿臉急躁的槿薇,怎麼回事?那天還是一副不共戴天的神情,恨不能將我除之而後快,現在倒親切得如同自家兄弟,轉變的也太快了吧?
見我無動於衷,槿薇略略催促一聲:「羽裳,快,沒時間了。」
「呃,發生什麼事了?」我追問道。
「快去救阿若母!」
「嗯?救阿若母?他怎麼了?」我眼中茫然一片。
「來不及了,我們快點趕去七度灶。遲了阿若母跟悠旋······快走,路上我再跟你解釋。」 柏昕不由分說地拽著我跟槿薇的手跑了起來。
「用飛的不是更快嗎?」我邊跑邊嘟囔。
「槿薇的法力剛剛恢復,飛不了太遠。我也無法同時帶你們兩個飛行。」
「七度灶是什麼東西?」我再問他。
「你哪來那麼多問題?」 柏昕不耐煩地說道。
「你們總要把事情的大概告訴我一下吧?我做事從來都不喜歡······」我忍不住抗議起來。
槿薇淡淡一笑,打斷我的話說道:「告訴你也無妨。七度灶本是避雷的神樹,它有鎖定魔力易或者解除魔力的神效,且堅不可摧,即使是投於仙蹤林七個精靈族群的七座爐灶中也無法將之燒斷,所以它又被視為整個仙蹤林的辟邪神樹。」
「這個跟阿若母有什麼關係?」我不明白。
「南索斯背叛月精靈族自立為王之時,盜取了月精靈族的仙女鞋,用紫楓鈴悅耳魔幻的鈴聲將七位精靈族長及精靈封鎖入七度灶,隨後開啟精靈族群共有的燭影契約,引來惡毒的艾若塔封印了整座仙蹤林。」槿薇娓娓道來:「阿若母是仙蹤林最後一位精靈族長,他肩負著解救整座仙蹤林的使命。」
「族長?就他?」我稀奇地喊起來:「那小子行不行啊?」
「所以才會要你幫助他啊。」槿薇笑道。
「我?怎麼幫他?」我滿臉愕然。
「你脖子上那顆黑寶石叫做艾若塔,是來自冥界的古老咒語,如果你肯······」
「不行!」我甩開柏昕的手下意識護住墜子喊道,怎麼這麼多人喜歡打黑寶石的主意?
「不行也得行!」 柏昕站住,惡狠狠地盯住我說道。
「喂,你說什麼?」我不爽地瞪著他,「本來還有商量的餘地,現在你口氣這麼硬,沒得商量了。」
「羽裳,我們不是要你的黑寶石,只是借用一下。」槿薇沖柏昕使了個眼色。
「我看到你們使眼色了。我告訴你們,休想打黑寶石的主意。」我警惕地退後幾步,生怕他們軟得不行來硬的。
「仙蹤林已經沉睡了六萬年之久,先知莎拉隱遁之時曾經預言,六萬年後,一位奇異的外族女子將會帶回古老的艾若塔,在解救仙蹤林的同時徹底毀滅掉它。這個可怕的預言壓在我心頭那麼久,我真的很怕。仙蹤林是我們精靈族生養休息的樂園,我不希望它被毀掉。羽裳,對你我們沒有任何的惡意,只是想竭力阻止。」槿薇誠懇地說道。
「我沒興趣參與你們精靈族的恩怨糾紛,我只想回家。」我說。
「沒有黑寶石,阿若母跟悠旋根本無法燒掉七度灶。」 柏昕上前一步,正欲扣住我的手腕,卻被槿薇及時阻止了:「柏昕!」
「她不肯幫助我們,我就殺了她。」柏昕抖動手中的青籐,蛇一樣嘶嘶作響地向我襲來。
「噯,你看他,話沒說完,又想對我動武。」我跳到槿薇身後指住柏昕說道。
「柏昕,住手。」槿薇微嗔道,旋即轉向我:「月精靈族有三件聖物,黃金杖、鬼燈擎及仙女鞋。它們的力量遠不能摧毀神樹解救被封印在樹中的精靈,我們需要用艾若塔的魔力引來紫盞烈焰燒斷神樹,這樣才可以破除咒語。」
「可是,我不知道黑寶石的咒語啊。」我望著他們說道。
「阿若母知道。」柏昕沉重地開口:「就算你狠心不肯借出黑寶石,難道你忍心看著阿若母死嗎?」
「我······」這話難住了我。
「羽裳,借與不借,都在你的一念之間。我們不會強求。」槿薇望著我,眼中閃過一絲隱隱地絕望。
我握住黑寶石站在那裡,躊躇很久,終於說道:「我跟你們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