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趕到神社,武田信玄已經命人將神社嚴密封鎖起來,並下令不許任何人將此事洩露出去,否則格殺勿論!我剛踏進神社內,便看到他神色木然地擁住千黛冰冷的身體坐在那兒,不言不語,易不動,甚至連眼皮都不曾眨過。
他的手輕柔地替她梳理著那些粘連打結的髮絲,整理著她凌亂的衣服,隨後拿起絹帕小心翼翼而又十分仔細地抹乾淨她臉上凝固的血跡。他漠然的眼神及面無表情的臉龐實在令我捉摸不透,親眼看到自己的至親被臨蓐折磨致死,他竟然會如此鎮定如常,我覺得詫異極了。至少,裝也要裝得傷心一些吧?
奇怪的不只是他一個人,還有武田信廉。我看到他的神色竟也是極為稀鬆平常,彷彿地上躺著的女人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不過是一個陌生的女子。我費解地凝視著他們倆人,隱隱地感覺他們不正常。
若說武田信玄對千黛早已沒了感情,可是他卻也是一副不悲不傷的安然樣子。他不是深深地愛著千黛的嗎?看到心愛的女人遭此不測,且死狀如此淒慘恐怖,為何會以一副袖手旁觀的姿態站在那兒呢?
「哥哥,還是盡早讓千黛入土為安吧。」武田信廉突然冷冷地說道。我被這冷意十足的語調嚇了一跳,忍不住緊緊地審視著他,小聲嘟囔一句:「可是······至少,要查出兇手吧?」
「兇手不是已經被你收服了嗎?哪裡還會有什麼其他的兇手?」他冷冷一哼,反駁道。這話堵得我有些啞口無言,我輕咬著嘴唇,喃喃道:「那河童確是被我收服了,不過他說,千姐姐不是他殺的。」
「哈!妖怪的狡辯你也相信?如果真有可疑之人,倒是你!深夜換了夜行衣一個人跑來神社做什麼?你的傷好了嗎?」他冷笑,咄咄逼人地盯著我。
我無畏地接受他的挑釁,凜然說道:「清者自清,懶得跟你解釋。千姐姐如果有靈,會助我找出真正的兇手!」
我話音剛落,他的眼神中閃過一絲掩飾不住的惶恐不安。他畏懼的神色並沒有逃脫我的眼睛,我的話令他害怕了。他在怕什麼?千黛又不是他殺的。
我略有所思,下一刻抬起犀利的眸子直直地逼視著他躲閃的眼神,冷冷一笑:「貌似,有人怕了嗎?」
「什麼亂七八糟的鬼話!我怕什麼,我一點都不怕!」他強裝鎮定地說道。
「咦?奇怪了,我有說是你嗎?既然心裡沒鬼,你幹嗎急於澄清自己啊?難道······」
「夠了!」沉默許久的武田信玄終於開口說話了,他神色疲憊地掃過屋內的一票人,厭煩地揮了揮手道:「你們都下去吧。」
我有些委屈地望他一眼,他依然冷漠地坐在那裡,蒼白的臉色顯出一份少有的疲憊跟倦意。我嚥下想要反駁的話,走過去蹲在他身邊輕聲勸道:「將軍,請節哀。」
他的身子微微一震,抬起頭凝視著我,眼神中寫滿了深深地哀痛及迫切地傾訴。「羽裳。」他啞然開口,一隻手緊緊地攀住我的胳膊,彷彿那是他唯一可以倚靠的支柱。「你相信這是真的嗎?」他哽咽地問著。
「將軍。」我在他苦苦掙扎的眼神中讀懂了他對千黛的情深義重,那一刻,我從心底原諒了這個看似薄情寡義的男人。
「哥哥,還是快些將千黛安葬了吧。」武田信廉大步走過來,陰冷地催促道。
我疑惑地看著他,腦海中思索著整件事情的始末,心頭的疑點越來多。想來那河童出現的也確實令人疑惑,如果千黛是他所殺,他為什麼還要自投羅網?如果他沒有殺人,他手中那塊血嶙嶙的人皮又該作何解釋呢?
千黛臨死前艱難地說出一個河字,這個河字不是河童又是什麼?是人?是物?還是包含了其他的意義?層層迷團撲朔迷離又匪夷所思,千頭萬緒更是無從整理。這件看似簡單的殺人案件背後究竟隱藏著怎樣的真相呢?我整個腦袋黑線纏繞,簡直混亂成了一團糨糊。哎,好難解的謎啊!
「哥哥?」他再輕喊一聲。
武田信玄輕輕放下千黛,起身低沉喝道:「來人!預備上好的棺木,厚葬夫人!」
「將軍,你不能這樣草率!至少,要請法醫檢驗一下千黛的屍體。我覺得······」我固執地說道。那些堆積在心頭的迷團揮之不去,令我越加想查出幕後的真正兇手。
「千黛已經夠慘的了,你還想讓她的靈魂也無法安息嗎?」武田信廉惱怒地吼斷我的話:「這是我們武田家的家事,希望你不要插手!」
「羽裳,如果你真的希望千黛好,就讓她早些入土為安吧。」武田信玄淡然說道,揮揮手命下人抬走了千黛的屍體。
我望著千黛單薄柔弱身體,不禁哀傷地落下淚來。人之命,薄如草芥。任憑生前如何的風光無限、奢華無度,那繁華不過是場浮躁的煙雲,過眼便散,換來的無非是或厚或薄的一層木板而已。
唉,生命本無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