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不到,雅玉卿研究出了解藥,喂蘇離吃下,觀察了半日,渾身淤青漸漸退了,臉色也漸漸恢復白皙,晚上,風寒退了,緩緩的睜開了眼。
蘇離昏迷了接近七日卻毫無知覺,她只以為自己睡的很久、很漫長,只是,這一覺睡得也很是痛苦。
張開眼,第一眼望見的,是尹慕蕭的模樣,沒有絲毫改變,依然冷酷絕情,盯著她的眼神如同陌生,蘇離欲說話,口還未來得及張開,一口鹹腥由下直衝而上,胸口一咳,一大片黑血咳到棉被上,驚煞了屋裡的所有人。
「為何還會吐血?」
尹慕蕭轉頭質問著身後的人,蘇離望向他,以為自己看錯,那眼中有的,是慌張。
隨著他的目光望去,蘇離驚呼出口,「大哥?」
「小離」,雅玉卿難掩唇邊苦澀的笑,不顧尹慕蕭站在身旁,自責道,「愛撒謊的大哥,回來看你了。」
「大哥,確是騙子。」
蘇離淡淡的說出,二人對視片刻,相對笑了。
現如今,她已不想再去怪罪質問,雅玉卿的到來,恰巧讓她感覺到了故人回歸般的親切感。
二人的對視,激起了尹慕蕭的不滿,不知不覺中,他已變了臉色,雅玉卿方才注意到他,勾著頭恭敬回道:「爺,淤血已除,小離沒事了。」
小離這個稱呼,如同一根針刺進了腦部的神經。
他想發怒,在望見蘇離朗然的笑時,壓抑住了,這些,他不在乎,他在心中告誡著自己。
「退下讓她歇著吧。」
尹慕蕭與雅玉卿一齊向門前走,傳來了蘇離的挽留聲,「大哥,能不能留下陪我說說話?」
尹慕蕭打開門,想都未想衝出兩個字,「不准。」
在場的人都愣了,蘇離卻只低低的,冷冷的笑了,「王爺怕什麼?」
他會怕?
轉過身,蔑視著她,「難得本王好心讓你休息,卻不領情。」
「蘇離,用不著王爺假情意,裝好心。」
雅玉卿一彎身,請示道:「爺。」
尹慕蕭負著手,立在門前,「本王就准了,要好好感謝你的救命恩人才是。」
「今晚,侍寢。」
四個字冰冷的拋下,他滿意的看到蘇離臉色唰的一白,握在錦被上的手抓得更緊。
「本王還以為,你當真什麼都不怕了。」
唇邊帶著囂張的笑離去,蘇離握拳的手向枕上狠狠一砸。
雅玉卿神色難掩擔心,坐到床邊,將失控的她抱在懷裡,一下下拍撫著她的肩膀,安撫她的情緒。
「小離……」
「大哥!」她再也克制不住,心中所有的委屈和傷痛,只想在這一瞬間全部傾出,又說不出一個字,在他的懷中、依在他的肩膀上,哭的傷心欲絕。
「大哥,大哥……小離……做錯了什麼……」
小聲哽咽也好,大聲慟哭也罷,這些日子來她以為自己可以承受這一切,早已看輕一切,不在乎一切,如今,只要一個肩膀,一個熟悉親切可以依靠的肩膀,她便開始絕提,一發不可收拾。
「大哥,會救你。」
雅玉卿一直柔聲哄著她,直到哭聲漸漸變小,才鬆開她,自己的肩頭,已近濕透。
再抬頭時,蘇離用手擦去了淚,昂然望著前方,眼中帶著堅決。
「大哥,謝謝你。」
「讓我留下,只為大哭一聲嗎?」雅玉卿拍著自己肩頭,「下次若在需要,大哥穿厚些才是,省的一次次濕了衣裳。」
他語氣輕鬆,蘇離卻笑不出聲,語氣不容改變,「只這一次便好。」
哭的多了,不知覺中便會變得軟弱。
活在魔鬼的手中,軟弱,要不得。
她站起身,披上外衣,「無事了,大哥回去歇著吧。」
雅玉卿皺著眉,抓住她瘦弱的臂,「不必勉強,我可以去為你求情。」
蘇離回眸一笑,「侍寢的時辰——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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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離肩上是華素披風,踩著月影徐徐上前,月光下,更顯羸弱,被雅玉卿瞧去,心又酸了幾分,眼前的,哪還是曾經女扮男裝到雅築嬌笑伶俐常與他拌嘴嗔罵的蘇離,自責感油然而生,不由低聲歎了一口氣。
這聲歎,讓蘇離止住腳步,回過頭,真真的望著他,表情早已不是方纔的可憐動人,面容那般決絕、眼間那般堅強,使得雅玉卿震了震身子。
「大哥,你是在可憐我麼?」她縞素的雙手抬起,整理了披風,打開門,回過頭去,望著愁眉不展的雅玉卿,笑了。
「難道此刻的我,已是到了讓人可憐的地步了麼?」
雅玉卿站起身,擋在門前,「大哥是在恨自己,若不是當初我謊言騙你,怎會是今日的局面!」
她搖著頭,「我與他之間,並不是這般簡單,小離不會怪大哥,我知道,大哥心中,只是想護雅姑娘。」
倘若,她並非現在這般聰慧,他也許能原諒自己,可是,她心中什麼都明白,還是不加責怪,雅玉卿暗暗攥緊拳頭,純淨明亮的眼中閃耀著光芒,遲疑不定的神色漸漸篤定,沉穩著聲音,「已經失去了一個妹妹,大哥怎能不多加保護另一個?」
「雅姑娘她……?」她身子一動,轉眸與他對視,瞧見的是掩飾不住的哀傷愁容。
「葬了。」
只是兩個字,他不願再多說,蘇離明白他心中痛苦,更明白他與雅韻涵之間非同一般,不由心中慼慼,張口欲言,前來的除風打斷了二人的談話。
「王妃,雅堂主。」除風行著禮,自顧說道:「爺方才因要事被召進宮,吩咐王妃今晚不必侍寢了。」
蘇離點頭,冷漠的關上房門,「知道了,下去吧。」
房裡,又剩下了兩人,莫名的,蘇離心中鬆了一口氣,坐到桌前,蹙眉思考。
雅玉卿見狀上前,落座到她對面,注視著她,看了半晌,她卻毫不察覺。
「小離?」
雅玉卿揮手輕喚,蘇離回過神,笑著,斟起茶水,「既如此,大哥便在我房間用膳吧,我有許多話想與大哥敘舊呢!」
忽然的轉變,讓雅玉卿稍稍一愣,但瞅見她璀璨明珠般的笑容,心中的負罪感才悄悄向後躲,點頭應和,「好,小離不怨大哥是個騙子才好。」
「大哥一直都是騙子,今後稱謂要改才是,琴聖改為騙聖才好。」
她的玩笑話逗樂了雅玉卿,他誠然笑了,臉上又佈滿了孩童的頑意,「小離要聽大哥奏琴嗎?」
蘇離抬頭看了看天色,眼波流轉,眉間一動,「大哥願賞舞小離一舞嗎?」
雅玉卿訝異於她與方才截然不同的兩種態度,但因未曾見過她舞,又對雅韻涵的舞姿甚是懷念,不由點了點頭。
「那便到院裡來罷。」
蘇離牽起雅玉卿的袖,拉著他慢步走向院中,喚來人,四周掌起蓮花燈,又吩咐人去拿雅玉卿一直帶在身邊的焦尾琴,換上一身白色紗衣,放下綰好的髻,青絲如墨染,瀑般散落,帶上面紗,執起花枝,立在人群中,如夢如幻,眼中星波閃動,聲音如水般流動,「大哥,樂不起,舞怎動?」
雅玉卿回過身,落座於琴前,手臂輕抬,一指拂去,一首瀟湘水雲瀟灑而出,抒情輕緩,恬靜宜人,蘇離隨樂起舞,輕吟歌唱,曼妙的歌聲開始在整個王府中迴盪。
瀟湘水流兮瀟湘雲,瀟湘雲卷兮瀟湘淚,瀟湘淚洗兮家國事,家事國事兮兩茫茫。
雅玉卿的手在顫抖,弦有餘音,蘇離依然重複著、聲聲唱著,歌聲與琴聲相和,雅玉卿的雙目間泛起淡淡淚光。
這情景,熟悉到他以為眼前人是自己每日想念眷戀之人——雅韻涵。
浪捲雲舒,風起水湧,淺月新異,隨緣而去,萬里江天,水雲舒捲,清遠空茫,只為君聽。
隨緣去,一切空枉然……
一滴淚,晶瑩剔透,鑲嵌在弦上,撫琴者緩緩站立,走到她身旁,伸出手,抱住紗衣著身,面如冰潭的女子,「你回來了。」
蕭園裡的人全都立在院中賞這人間美景,蘇離之前准了。
被歌舞吸引而來的王府其他園子的奴僕也站在門外探頭探腦偷聽窺視,雅玉卿已忘了其他,只顧抱著她,越抱越緊,不捨鬆手。
「哥哥……」
她這一聲喚,雅玉卿渾身一僵,身子有些不穩,他埋首在她脖間,不願抬頭。
蘇離偎在他的胸膛上,顧不得他人異常的眼光,雙手環住了他的腰身,垂下了眼瞼,「哥哥想我嗎?」
雅玉卿抬起頭,明媚的笑了,他能感覺到,背後冷冽到能把他吞噬與恨不能碎屍萬段的目光。
他明白,心中比誰都明白。
小離,如果這是你反擊他的方式,大哥,便願意受你利用。
這是大哥欠你的。
「想。」
一聲回答完畢,一聲在身後響起。
「把雅玉卿,關入王府地牢。」
冷冽的男聲毫無溫度,能感到隱忍的暴怒。
這聲音,他們比誰都熟悉,就如同地獄鬼魅,拉緊了蘇離的神經,抬起眉眼,咬緊了牙。
她轉過身,回頭一望,滿臉鐵青的尹慕蕭,正正的站在門前,手中拔出了長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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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玉卿低頭恭敬的行了禮,「爺,您回了。」
「你還知道本王是誰麼?」尹慕蕭走到二人身前,狠力拉扯將蘇離拽回身旁,手臂如鋼鐵禁錮著她,腰身仿似要被他掐斷。
「爺懲罰玉卿便是。」他不卑不亢回著,望向尹慕蕭的手,目露擔心神色,張口道:「她……快不能呼吸了。」
蘇離感激的與雅玉卿對視,更將尹慕蕭的怒氣昇華到了極點,他鬆開手,一使力,蘇離便跌倒在地,如薄紙般無助。
「心疼她是嗎?」他冷冷的走向雅玉卿,「本王的東西,你也敢碰!」
「爺錯了,她是人,一個活生生的人,是玉卿的義妹,是玉卿要護的人,她不是屬於爺的,是屬於自己的。」頭一次聽到雅玉卿說這麼多話的尹慕蕭,瞇起了眼,這番堂皇的話語,為的不是別人,正是他的專屬物——蘇離。
「雅玉卿!」他一字一子道著,危險的氣息在身邊蔓延,「你跟了本王十幾年,本王留你一條性命,但從此以後,你就活在黑暗的地牢中,永不見天日。」
「這一切,都只是因為這個女人——蘇離!」他長劍一指,居高臨下望著蘇離,「好好記著這張臉,就因為她,你才落得這般的下場。」
雅玉卿果真上上下下從頭到腳掃視蘇離一圈,忽的笑起來,酒窩深深凹陷,頑皮中帶著真誠。
「若是這般,也是值得。」
「關入地牢。」
這句話,並未引起雅玉卿任何的反應,直到,尹慕蕭走到那把焦尾琴前,舉起劍,劍身被劈做兩瓣,空氣中木屑塵沫飛揚,蘇離看到了,雅玉卿眼中一閃而過的痛意,接著,便由笑代過,那笑對於她,是鼓勵。
雅玉卿不帶任何反抗被帶走了,尹慕蕭扔下劍,大手一撈,蘇離被扛在肩頭,直衝內室,他將她狠狠摔在床榻上。
「蘇離,看來你水性楊花的性子從顧紅袖那裡遺得了不少,才一會兒功夫,就想男人了!」他撕扯著她的衣裳,發狠用力的抓住她的身體,直到只剩下肚兜與褻褲。
他冷笑一聲,「本王說過,你只能是本王的東西,其他人一概不准染指,否則,就是這樣的下場!」
蘇離望著地上,又抬起眼,與他對視,對著一臉仇恨與猙獰的他,媚眼如絲,嗤嗤的笑了。
「王爺為何這般生氣,莫不是,吃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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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爺為何這般生氣,莫不是,吃醋了?」
這句話,像一把利劍直穿入尹慕蕭的心臟,他的雙手捏在她的雙肩上,不由的加緊了力,蘇離忍住痛強笑,面容無一分痛苦,笑容依然美麗。
尹慕蕭將她從床榻上扯下來,摁壓在桌上,冷著眉眼,「高估自己,對你沒任何好處。」
蘇離抓緊他的肩,坐在桌上的姿勢騎虎難下,她一圈圈繞開脖頸上肚兜的綢繩,最後,滑落到腳下,她挺直著脊樑,傲然著雙肩與他爭鋒相對。
「王爺未曾聽過一句話麼,風流是天生自有的,沒有遺得一說。」她彎起腰,緩緩靠近他,「相處這麼久王爺才發現我的優點,有點失落呢!」
尹慕蕭頭上青筋隱隱暴露,埋頭在她脖間啃咬,留下處處痕跡,她不痛反呻吟,他執起她的腰,將她抱起,聽到她的呼吸漸漸急促。
他嘴角掀起冷笑,欣賞著她的模樣,「從此,你只能在本王身下輾轉,其他男人休想碰你。」
聽到他命令般的宣佈,蘇離眉間一挑,撩起秀髮,「對蘇離來說,男人都是一樣,王爺也好,雅玉卿也好,不曾有分別。」
「既然我只是王爺的俘虜與工具,王爺何必動氣呢!又為何將雅玉卿關入大牢呢!」蘇離捂嘴輕笑,「沒了他,我依然有男人,因為王爺也是男人;沒了他,王爺不就失去了自己信任的堂主?王爺一向冷靜,今日,是怎麼了?」
她不顧他臉色的變化,句句嘲笑譏諷,「若非是我已明白自己在王爺心中的位置,當真以為王爺是為了我大發雷霆呢!我對王爺來說,不只是復仇的暖床工具麼?」
「蘇離早早明白了這些,所以以後自當盡心盡力服侍王爺,王爺對於我來說,也是同樣的位置。」
尹慕蕭眼迸出殺氣,「你把本王比成暖床品?」
「可是,身邊除了王爺,便再無他人了啊!」蘇離狀似無辜,樓上他,「夜深了,我也倦了,不如早早開始,明日王爺還要早朝。」
尹慕蕭低哼一聲,扯下她的褻褲,她晶瑩白玉的身軀坦蕩蕩暴露在他的面前,不加任何遮掩。
眼前女人搔首弄姿,他大手向前伸,將她攔腰抱起,她伸手去除他外衣,他又狠狠的,將她摔下。
蘇離揉著摔疼的屁股,不解抬頭望,挑著眉,迷離陶醉的眼光望著她,聽到尹慕蕭一聲低罵。
「今天本王才知道,你只是個賤人!」
她並不在乎,溫柔的笑了,「王爺過獎了,這稱謂,不敢當。」
她不敢,露出一絲恐懼,穩住身子的發抖,表面堅強而無謂,做出不在乎的模樣,心中卻在戰戰兢兢。
終於,她聽到了甩門聲,離去的腳步聲,尹慕蕭留下一聲殘忍的咒罵而去,她閉上眼,全身癱軟,倒在地上。
若今日,他強要了她,她便輸了。
裹上被褥,躺到床上才發現自己已驚出了一身冷汗。
魔鬼,也有弱點。
在他的掌心中過活,更是要時時下賭。
她扭頭望了望天,月在天涯,遙遠清冷。
大哥,委屈你了,可惜了你那把絕世好琴,蘇離不會辜負你的一片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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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尹慕蕭坐在亭下,緊皺著眉,拳頭緊握著,殘酷的笑溢在唇邊。
當他冷靜下來,立馬便識破了她的詭計,她是怎樣的女人,在這一年間他早已觀察的仔細,為了復仇。
今日,他輸了。
輸給了她的挑釁,輸給了自己心中那份異知的衝動。
他從愛過,只有被愛與利用,所以蘇離,注定逃不出他的掌控。
想玩遊戲,好,他奉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