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宮逍遙妃 第六章
    不過,她很慶幸那些人只能待在外宅,未經召喚不得擅入,讓她耳根清淨了很多。

    晚宴之後,趙闕宇像所有的女婿一樣陪周丞相夫婦飲茶聊天,周秋霽卻牽看周夏瀲的手,來到閨房,說些悄悄話。

    「大姊……」她滿面春風,說話卻香香吐吐的,彷彿有些令她愉悅卻難以啟齒的話語。

    「什麼事讓你欲言又止的?讓我猜猜——」周夏瀲笑著看妹妹,思忖道:「可是有人上門給你提親了?」

    周秋霽雙頰排紅,點了點頭。

    「從你的模樣看來很是中意……」她微訝的睜大眼睛,「莫非,是上次紫籐詩會……」

    「他來向我提親,我也很詫異。」周秋霽又點了下頭,紅看臉說:「上次詩會以後便再沒見過,難得他竟記得我。」

    「既然妹妹也喜歡他,又何必浪費時間?」憶起了自己跟趙闕宇,上蒼大方,能給她如此幸運,也同樣能給別人。

    「這麼說,我該答應他了?」神色卻是有些猶豫。

    「若叫你拒絕,你捨得嗎?」周夏瀲反問。

    「可我心裡……總是有些慌,說不上來哪兒不對……」周秋霽眉心微燮。

    她很能理解妹妹的想法,幸福來得太突然,任誰都會心存疑慮、不敢相信,可若是放了手,說不定好運就會如水流逝,不再回頭。

    「明兒個我就去求皇上替你們賜婚,如何?」她笑著安撫妹妹,「就像我當日入宮也是百般不安,現在倒還好。」

    「看來姊姊與皇上確實是琴瑟調和,家裡是不必擔心了。」問秋霽頓悟,輕輕額首,為姊姊開心。

    周夏瀲看向窗外,她離家時萬分眷戀的綠蔭花草,如今看來卻跟宮裡的也差不多了,一花一草在陽光下隨風搖曳,給她踏實祥和的感覺。

    「對了,大姊,這裡備有你最喜歡的桂花票子糕。」周秋霽道,「一聽說皇上准你歸寧,奶娘連夜做的。」

    「怎麼來了這半日,也不見奶娘?」憶起從前奶娘對自己的百般照顧,她心下湧出許多感激。

    「在陪二愣吧。」周秋霽歎氣,「這二楞也算奶娘的一塊心病,姊姊如今身為儷妃,也該替奶娘盤算盤算。」

    二楞是周夏瀲奶娘的獨生子,八歲那年高燒不退,醒來後便癡癡傻傻的,周家上下看這孩子可憐,便派他做些雜活,且權充當小廝使喚著。

    「我本想叫母親給二楞找個媳婦,可他那樣……又怕害了人家姑娘。」周夏瀲思忖,「不如給奶娘一些錢,做做小生意,也算為二楞下半輩子考慮……」

    話末落音,忽然傳來一陣喧天的銅鑼之聲,不知發生了什麼緊急之事。

    「外面怎麼了?小心驚擾了儷妃娘娘門周秋霽揚聲喊道。

    「回儷妃娘娘——」不一會兒,便有隨行宮人在外稟報,「有刺客進了府裡,皇上受了些輕傷!」

    「什麼?」兩人同時一驚。

    「大姊,這可不好!」周秋霽低聲說,「堂堂皿相府竟混入刺客,且是在大姊你歸寧之日,這事傳出去,就算皇上安然無恙,朝野上下也會妄加議論猜測爹爹有謀逆之心!

    周夏瀲本來聽說趙闕宇只是輕傷,稍稍鬆了一口氣,聽了妹妹的分析,心尖再度一緊。

    「皇上現在哪裡?請太醫了沒有?」她深吸口氣,強自冷靜,揚聲問。

    「皇上已經移往花廳歇著了,幸好有隨行的太醫。」宮人答。

    「那刺客是誰?受何人指使?」她又問。

    「近衛已經將其逮住,嚴刑畝問去了,情況尚不明。

    周夏瀲顧不得什麼禮儀了,急急往花廳趕去,只見外頭早已被侍衛團團圍住、戒備森嚴,一個小太監捧著盛巾子的盆子勿匆奔出來,清水染成血色,看得她萬般驚恐。

    她撫著胸口,跑進門掀了簾子進去,卻見趙闕宇正坐在軟榻上,換了農衫,胸口隱約可見布條纏繞,不過他笑容依舊,徐徐飲著茶,看來並無大礙。

    而周丞相、太醫等人都在廳內。

    「皇上,妾身來遲,請皇上想罪——」周夏瀲連忙俯身道。

    「瀲瀲又跟朕客氣了,」趙闕宇伸出一隻手示意她上前,見她花容失色,嬌喘不己,不由得眸光一柔,「你看看,朕沒事。」

    她對他仔細打量了番,確定他無恙,心頭大石才徹底放下,但看他胸前傷口,想著他肯定很疼,眼眶又不禁有淚花打轉。

    「瀲瀲你在擔心朕嗎?」他這下卻笑了,「早知道還不如傷得重些,騙你多掉些眼淚。」

    「皇上——」

    「好了好了。」趙闕宇倒不在意旁人目光,伸出只手將她輕攬過去,「晚上伺候朕換藥,好嗎?」

    周夏瀲不由得滿臉通紅,口真怪他大庭廣眾之下說話也不知莊重,更怪他受傷了也不好好養著,還有閒心戲弄她。

    他在她耳邊的呢喃聲聽來極其暖昧,又引得她心尖一陣狂跳。

    「回皇上——」近衛統領在簾外稟報,「刺客已經畝過了。」

    「怎麼說的?」他凜聲問。

    「看來這刺客是真的有些癡傻,拷問半天也問不出什麼,只是叫疼。」

    「癡傻?」周夏瀲在一旁聽得潔異,「怎麼這刺客……」

    「哦,瀲瀲,正想與你說呢。這刺客的情況,由你告訴朕好了。」

    「我?」她更是愕然。

    「聽說,他是你奶娘之子。」

    「是……二楞?則這消息猶如青天霹靂,令她怔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奉趙闕宇之命,周夏瀲從二楞口中問清事情來龍去脈,從天牢裡出來時,空中滾著轟隆的雷聲,傾盆大雨即刻落下,把人心也攪得極其鬱悶。

    她往御書房走去,心裡思忖著該怎樣替二楞求情。

    那日在家裡時,她問過秋霽,了尚若皇上得知是奸人哄騙了二楞,而皇上如此寵愛她,是否會看在她的分上,網開一面?

    然而,秋霽告訴她,朝堂之事素無情面可講,否則趙闕宇就不是君王了。

    即使有人為她打傘,雨點仍因風勢打到她臉上,雨滴跟她的眼淚混在了一起,已經分不清灼熱與冰冷。

    「儷妃娘娘來了。」趙闕宇的貼身太監在御書房前守候,「皇上剛才還叨念著娘娘呢,快請進吧。」

    周夏瀲褪了披風,讓官婢在外頭候著,自己輕輕走進去,只見皇上正坐在燈下看折子。聽到她的腳步聲,他抬起雙眸,那雙眸子一如既往的看不出任何喜怒。

    「已經見過了?」趙闕宇問,「人還好嗎?」

    「多謝皇上吩咐獄卒善待二楞,他倒沒什麼不好。」她立即答覆。

    「可問出了什麼?」

    「二楞說,他到城煌廟玩耍時,看到個糖人極有趣,那賣糖的人說,只要他拿著刀子在皇上面前比劃一下,便將那糖人給他。」周夏瀲低聲說明,「二楞並無犯上之心,只因受了奸人蒙騙才有此犯行,還請皇上明鑒!」

    「嗯,」趙闕宇點了點頭,繼續翻看手邊的折子,似乎沒把此事放在心上的模樣,「看來他們也並非想害朕的性命,否則不會只遣二楞前來。

    「妾身的妹妹說」不知為何,周夏瀲心下忽生畏怯,欲言又止。

    「瀲瀲,但說無妨。」他鼓勵道。

    「妾身的妹妹說,奸人指使二楞行刺,傷不傷得了皇上倒在其次,要令丞相府擔了重責恐怕才是首要目的。」

    「嗯,令妹果然是聞名遐邇的才女,說的話十分有見地。」他讚賞地說。

    「那……皇上可否不要處置二楞呢?」她終幹道出懇求,心尖微顫,聲音細如蛟嗚。

    「澈淑,你方才也說了,奸人行刺,意在污蔑丞相府。」趙闕宇語調沒半分起伏的回答,「我若不追究此事,說不定奸人將來會再度依樣畫葫蘆,到時候就算丞相府想脫干係,恐怕都難了。」

    周夏瀲睜大眼睛,聽不大懂,腦中一片迷茫。

    「算了,激淑,朝堂之事你就不要過問了,朕與你爹爹自會處理。」他微笑勸她,「夜深風涼,你快回宮歇著吧,朕今晚要批覆折子,就不陪你了。」

    「皇上……」她怔怔的又問,「皇上還沒告訴妾身,如何處置二楞呢?」

    「朕沒說明白嗎?」他又笑了。

    「能放了他嗎?」他笑容中的合意,在周夏瀲的眼中,一向難以捉摸,她只能問個清楚明白

    「這樣吧——」趙闕宇歎了口氣道:「瀲瀲,看在他是你奶娘之子的分上,朕就留他個全屍。

    「全屍?」她就算再笨,此刻也全然明白了,「皇上……要殺了二楞?」

    「殺一儆百。」他淡淡道。

    「可二楞他什麼都不知道,就連刺傷了皇上,他都以為只是個遊戲門周夏瀲忍不住辯駁,「皇上您是明君,難道不應該找出幕後指使之人?就這樣殺了二楞,等於替真兇殺人滅口了」

    「瀲瀲」趙闕宇歎一口氣,「朕該說你笨呢,還是該說,有時候你也挺有想法的……」

    「那皇上到底如何裁決?」她只想知道這個!

    「對不起,瀲瀲,朕不能夠答應你。」他側過頭去,第一次,彷彿不願再面對她。

    周夏瀲覺得此刻真像在作夢,這個把她寵上了天的男人,忽然如此冷淡,讓她霎時之間手足無措。

    即使她不夠聰明,也知道自己不該再多說,可是……

    「皇上,二愣他……就像妾身的兄長。」她不知哪裡來的一股倔勁,砰的一聲跪倒在地,苦苦哀求,「從前妾身在家時,沒人願跟妾身玩耍,都嫌妾身愚笨,只有二愣……只有二楞一直陪著我,皇上殺了他,就像殺了我的親人……」邊說,她淚如泉湧,難以抑制的

    淚漣漣。

    或許這會惹來眼前男人的不快,是犯上的死罪,但此刻她也顧不得了,她腦中只有一條人命,一條她曾經視若兄長的無辜之人的性命。

    「朕說過的話不想再重複。」趙闕宇臉上浮現一絲陰霆,「儷妃,不必再多言了。」

    儷妃?方纔,他還親暱地喚她「瀲瀲!,現在只因她多求了他一會兒,他便用這樣冷酷的稱呼壓她……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他明明是視她如掌上珍寶的君王,給了她六宮都仰望的榮寵,甚至能為她攀摘星辰,為什麼這一點小小的懇求,他卻如此吝嗇,不肯答應?分明,他輕撣小指,就能挽救一切……

    難道,從前他對她的種種寵愛,都只是謊言嗎?

    「這茶葉像是不太新鮮了。」余惠妃擱下杯子,燮眉道,「方纔我從前院一路過來,這院子裡的花草也像有兩日沒打理了似的一妹妹怎麼忍得下去?」

    周夏瀲微微一笑,倒也沒太在意。

    宮裡的流言實在傳得太快了,那日她與趙闕宇不歡而散的事,第二天,似乎大家都知道了,人人都對她變了臉色。

    雖然她地位仍在,但宮人們都已把她當失寵的妃子在看待,衣食用度的分例還在,卻缺斤短兩,且都在暗地裡悄悄使壞,讓她有理也無處可申。

    說起來,她對余惠妃倒十分感激,在她與趙闕宇「冷戰」的日子,宮中諸人對她避之唯恐不及,唯有餘惠妃開時還常來坐坐,並未遠離。

    入宮之前,家裡人曾一再叮囑她,切勿與宮中任何妃嬪交好,無論對方態度再親切和藹,皆要留一個心眼,畢竟利益所驅、人心難測,可她卻十分渴望有一個如余惠妃這般笑容明媚的姊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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