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宮逍遙妃 第五章
    對了,她的確會唱歌,只是她不知道自己的歌聲能否登大雅之堂。

    小時候,她在外祖母家常聽窗外的採蓮女唱些民間小調,清脆婉轉十分動聽,聽看聽著,她便學了起來。

    「那麼妾身獻醜了。」周夏瀲清了清嗓子,顧不得許多,朗聲吟唱,「一片紫竹輕輕搖,冬少夢中誰吹蕭。花落有幾度,花開有幾朝,難忘家鄉紫竹調——」

    她許久不曾高歌,起初嗓音尚有片刻凝滯,但越唱越亮,彷彿黃鶯出谷悅耳,池魚得了溪潤,曠野中聞見花香。

    一曲終了,她忐忑地看著四周,只見諸人皆是驚訝的表情,似乎沒料到她真會唱歌,而且如此悅耳。

    「儷妃好歌喉。」莊皇后合笑額首道,「本宮記得欣嬪也會唱曲,只是嗓音沒這般清亮婉約。」

    「欣嬪姊姊的歌聲醇美綺麗,動人心弦。」瑩嬪仍是不服地爭辯,「皇后娘娘若不信,可叫欣嬪姊姊亦獻曲一首,絕不比儷妃娘娘遜色。

    「妾身最近感染風寒,嗓子啞了。」欣嬪卻溫言婉拒,「容妾身日後再為皇后獻藝吧。」

    「無論如何,今日儷妃一首『紫竹調』,深得本宮喜愛。」莊皇后伸手招她,「來,儷妃,坐到皇上身畔來。」

    周夏瀲躬身施禮,徐徐步上台階來到趙闕宇身側。他正對她微笑,眼眸意味深長,耐人尋味。

    今日這一切,是他布的局吧?但他怎麼知道她會唱歌的?

    看來,他對於她的瞭解,遠比她對於他的,多得多……

    清晨的御花園格外清爽,晨曦之中一花一草皆呈現嬌嫩之色,彷彿可以滴出水來,四周有著紗一般的透明淡霧,使花園宛如仙境。

    周夏瀲由兩個宮牌伴著,輕掃著花瓣上的露水。從以前她都會收集幾甕沾了花息的露水,以供泡茶之用。

    「南有喬木,不可休思。漢有游女,不可求思。漢之廣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一道飄渺歌聲不知從何處傳來,周夏瀲聽得有些發怔。

    她自恃歌聲還算拿得出手,但與此人相比,實在難登大雅之堂。對方嗓音不僅清冽醇美,更難得的是高亢處仍細膩悅耳,實在令她望塵莫及。

    「給儷妃娘娘請安——」身後忽然有人出聲。

    周夏瀲回眸一看,卻是余惠妃向她行禮,她連忙上前將她扶起,頗有些不好意思道:「姊姊入宮比我早,跟皇上的感情亦非我能相比,不必如此客氣。」

    余惠妃微微地笑答,「話雖如此,但該盡的禮數還是要盡的。儷妃也不多睡會兒,怎麼起得這樣早?」

    「我在家時已是如此,並不貪睡。」周夏瀲回答,聽見那婉轉歌聲尚未停止,不禁問:「這是何人所歌,如此動聽,宮中的歌婢嗎?實在令人聞之驚艷,如天篇一般。」

    「看來儷妃毫不知情,」余惠妃神秘的莞爾一笑,「這便是欣嬪在練嗓啊。」

    「欣嬪?」她大為驚訝,「昨日欣嬪不是說感染風寒,嗓子啞了嗎?」

    「人家說什麼你就信什麼啊,」再度笑了,「當時皇上那般護看你、稱讚你,欣嬪傻了才會與你搶風頭,不怕皇上生氣嗎?」

    周夏瀲瞪大眼睛,沒料到事實竟然如此。

    「相反地,瑩嬪那般公開為難你,才叫不知趣呢」余惠妃搖頭無奈道,「她年輕,沉不住氣,怕你分了她的恩寵,可這般胡鬧才真會讓皇上與她生分了」

    「聽說瑩嬪是皇上跟前第一的可心人……」說看,卻發現自己的心尖有一絲酸澀,這在從前,是未曾有過的。

    「跟儷妃相比,瑩嬪算得了什麼呢?」余惠妃卻道,「皇上哪裡會像待儷妃這般待瑩嬪?別說剛入宮就封妃位,就連平時愛吃什麼、玩什麼、擅長什麼、不喜歡什麼,皇上都打聽得清清楚楚呢。」

    「我會唱歌的事,好像是沒幾個人知道……」周夏瀲喃喃地說。

    「聽聞皇上曾經到周丞相家飲酒,在院子裡偶然聽到有少女婉麗而歌,從那時起,皇上就知道儷妃有一副好嗓子了。」

    「什麼時候的事?」她沒有一絲記憶。

    「從前吧,大約幾年前。」余惠妃也不太清楚。

    所以,他從那時候起就知道她、注意她了?周夏瀲前思後想,覺得不太可能。

    從小她不過是被人輕視的傻丫頭罷了,哪裡能得到他的青睞呢?。

    「儷妃若不厭棄,我倒有幾句話,想對儷妃直言。」

    「姊姊但說無妨。」她連忙額首。

    「皇上心思複雜,我入宮多年也不曾揣測明白,不過,既然恩寵就在眼前,儷妃為何不好好珍惜,要跟皇上鬧瞥扭呢?」

    「鬧瞥扭?」周夏瀲錯愕不解,「姊姊這話好生奇怪,我縱有天大膽子也不敢啊。」

    「可皇上現在每日服用綠豆等祛火之物,夜涼了還用冷水沐浴……」余惠妃悄聲道,「儷妃為何要拒皇上於千里之外?」

    「啊?」她想了又想,怎麼也沒聽懂對方話中合意。

    「唉——」余惠妃不由得失笑,「都說儷妃還是個孩子,果然如此。教習嬤嬤沒告訴過儷妃嗎?男子慾望得不到宣洩,該有多傷身?」

    周夏瀲霎時雙頰緋紅,心中波濤澎湃,羞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哪裡敢……是皇上他……」她支支吾吾,片語難吐,「宮裡這麼多嬪妃,就算我……也可到別的宮去啊」

    「是說,皇上現下眼中唯有儷妃你了。」余惠妃歎道,「縱使你不願睬他,他也不想找別的嬪妃,這麼些年來,還不曾見他對誰如此用心。」

    周夏瀲一時無語。一直以為趙闕宇寵她愛她,不過是尋常帝王恩情而己,但他居然甘心為她至此……她到底哪裡好?到底是什麼原因,讓他情深至此

    說起來,大婚之前他們不過只有一面之緣,即使她美若天仙,也不至於讓一個君王沉迷至此吧?

    不對,一定還有什麼別的原因,她不知道的、埋在他心底的,秘密……

    「多謝姊姊對我直言。」周夏瀲清了清嗓子,問道:「敢問姊姊,為何要對夏瀲這般好?」

    「在這宮中,妃嬪之間也是拉黨結派的。」余惠妃似乎也不隱瞞,「皇后先不必說,瑩嬪、欣嬪、昭嬪如今已結成一線,唯我孤立無援,而我從前小產時末調養妥當,太醫說難以生育,後半輩子真可謂無依無靠了一儷妃若願與我交好,倒是天賜之福。」

    是了,她就知道,天下沒有白吃的筵席,非親非故的,一個陌生人何以對她如此好?

    不過,她倒喜歡余惠妃這般坦蕩直言,至少讓她覺得今後在宮中還有一個可以聊天的人。

    「姊姊以後常到我宮中坐坐,」她額首說,「我也不會再與姊姊見外。」

    「將來遇上任何迷惑之事,都可問我,」余惠妃笑道,「怎麼說我也是與皇上一同長大的,所知的自然比後來的多一些。」

    周夏瀲也微微一笑。的確,多一個朋友,總是好的。

    回到棲雲宮的時候,她聽見趙闕宇在彈琴。

    他下了早朝,換了常服,褪去了帝王威儀,變成讓她倍感親近的男子。

    周夏瀲輕輕走過去要向他請安,他抬眸看到了她,卻未停止撥動琴弦,只微微一笑,以眼神示意她坐到近側。

    她乖乖倚到他身畔,傾聽他的琴音。

    趙闕宇此曲彈得並不精妙,周夏瀲覺得跟自己的二妹相比還稍遜一籌,難得的是曲中自有一種沉穩磅磚之前峙,氣象萬千,果然有帝王之勢。

    一曲終了,他側眸望著她。

    「聽說瀲瀲採了花上晨露,要為聯飽茶?」趙闕宇笑問。

    「皇上如何得知?」話一出口,她便覺得自己傻了一不提他來她宮裡一問便知她行蹤,就說他一直這樣關注她,還有什麼會是他不知道的?

    「瀲瀲晨起不練嗓嗎?趁著聯在撫琴,不如高歌一曲吧。」他撥著琴弦又道。

    周夏瀲思忖片刻,終於吟唱,「南有喬木,不可休思。漢有游女,不可求思。漢之廣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她學著早上聽見的歌聲唱。

    趙闕宇停下琴音,似笑非笑。「瀲瀲,這不是你的曲風吧?哪兒學來的?」

    「方纔聽欣嬪所歌。」她回答。

    「瀲瀲,你調皮了,」他捏捏她下巴,「這可不像你啊,有話為何不直說?」

    「妾身聽欣繽的歌聲才知道,皇上待妾身這樣好。」她合蓄地答,「若是沒有皇上,妾身還真以為自己是這宮裡唱歌唱得最好的。

    「你的確是。」趙闕宇握住她的手,「在朕眼裡,一千、一萬個欣嬪都比不上你。當初,朕就是覺得她的嗓音與你有幾分相似,才留她在身邊。」

    「皇上幾時聽過妾身唱歌?」周夏瀲忍不住問。

    「當年朕還是永寧王的時候,有一次到丞相府作客,聽過你唱歌。」他深深望著她,露出一抹回憶之色答道。

    「妾身為何不知?」她輕燮起眉。

    「你唱得很投入,朕也沒敢打擾,聽了一曲便走開了。之後,朕就老想著再聽聽你唱歌,可惜一直沒機會。」趙闕宇笑著說:「如今總算天償所願,朕現在可以與你朝夕相對,想什麼時候聽你唱,就什麼聽。」

    「妾身唱的歌哪有這般好,值得皇上念念不忘……」她心下湧起一股感動,靠在他的肩頭。

    兩人有片刻沉默,彷彿,在聆聽彼此的心跳聲。

    「明日朕陪你回丞相府,好不好?」他忽然說。

    「明日?」她不解。

    「民間都說三朝回門,」趙闕宇笑道,「明日可不正巧三天了?做丈夫的自然是要陪妻子回家一趟的。」

    他身為帝王,何以纖尊降貴至此,讓她霎時無言,胸間蕩出一圈圈漣曲。

    「皇上,明兒個讓教習嬤嬤過來伺候,好不好?」周夏瀲忽然提出。

    「好端端的,傳教習嬤嬤做什麼?」他詫異地看看她。

    「妾身一定有什麼沒學好,讓皇上厭棄了。」她聽見自己聲音越來越低,連自己都快聽不清。「否則,皇上為何寧可飲些祛火之物,也不肯……親近妾身?」

    他一怔,隨後明白其中合意,不由得哈哈大笑。

    「朕只是覺得來日方長,不必急於一時。瀲瀲始剛剛入宮,定有許多不適,朕是相心等你習。噴些再說——」他湊近她耳邊低語,「若你嫌朕冷落你,今晚就可。」

    周夏瀲感到雙頰火燙,再也答不上一句,只能把頭埋得低些,再低些。

    他攬住她柔軟的身子,唇吻近在咫尺,但終究沒有落下來。

    「瀲瀲,你還是這麼緊張——」他的聲音異常低醉,「叫朕如何捨得——」

    她閉上眼睛,微顫著期待即將發生的事,然而,事情卻依然沒有發生。

    她覺得自己彷彿是他匣中的一顆珍寶,不到萬般難耐,他捨不得碰……

    周夏瀲還是第一次感到自己在家裡的地位如此重要,從前父母雖然寵她,言行間卻也十分看不起她,但此時此刻,全家上下那小心翼翼的態度,讓她覺得自己真的是被視若珍寶。

    假如沒有趙闕宇,或許她永遠也得不到這樣的重視。望著身旁牽著她緩緩入席的男子,她由衷感激。

    周家的親戚彷彿一夜之間從地裡冒了出來,周夏瀲記得,就算是從前逢年過節的時候都沒這麼多。她再傻,也知道那些人是為何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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